“那倒是,不過,中軍就別指望了,那幫混蛋!白天這一仗輸得莫名其妙?!?
“可是中軍那邊,說不定王將軍也在里面,咱們如果放棄中軍,棄大帥不顧,會不會有麻煩?”
“狗屁麻煩,先保住大家要緊吧,大帥什么的,咱們只認趙大帥,王貴算哪一個?”
諸將議論紛紛,6明宇只垂著頭聽。白天的沖殺讓6明宇十分疲憊,此刻他坐在鋪著虎皮的便椅上,雙腳大喇喇叉開,沒有說話,沉著臉聽眾將的建議,只偶爾點一兩下頭,表示自己聽到了。不知是否巧合,他恰好坐在火把投下的一片陰影當中,別人也看不清他的神情。白天戰役開始之后,雄州守軍就和城外宋軍沒了聯系,到現在也不知道中軍大陣為什么像在趙行德麾下時,6明宇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趙行德南下,他與羅閑十、鄧元覺經營河南三鎮以后,在軍中的威信也越來越高。多年的戰場經驗,讓6明宇知道,很多時候,決定勝負的不是戰前的廟算,而是微妙的士氣。軍心這個東西相當微妙,很多時候,一只大軍是敗在自己人手上,而不是敗在敵人的手上。不過,6明宇自認沒有像趙行德那樣,幾乎憑一己之力就把大軍的士氣從低落帶動到高漲。他更擅長的是仔細觀察,查看士氣到底如何,并以此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一名牙兵掀開門簾,冷風灌入,6明宇神色一動,抬頭道:“你去請羅將軍,那邊怎么說?”
牙兵拱手道:“羅將軍讓小人回稟大人,大軍新敗,軍心浮動,他恐怕遼賊乘夜偷襲,就不來軍議了。軍情緊急,當做決斷。出之前既和6將軍說好,同舟共濟,是戰是守,6將軍主持軍議有個結果,他也絕無二話就是。”6明宇微微點頭。無論在趙行德麾下時,還是在河南開鎮,6羅兩將的地位都是并駕齊驅的。因此,此次出兵北征之前,為免貽誤軍機,羅閑十提出軍議以6為主,他要么不參加,參加了也近乎一不。兩家合作,6明宇也不可能虧待羅閑十的部下。因為羅閑十不在場,他的部下在軍議時反而更活躍一些。
左念遠坐在河南諸將中間,并沒有多說,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廬,唯有一腔熱血的士子。廣南營的身后是陳公舉和陳東,無論在中軍大營,還是在河南左軍,突圍時都不會被丟下的。參加軍議的都是久歷沙場的宿將,近半個時辰后,結果已經漸漸出來了。總的來說,雄州不可守,當趁著遼軍騎兵激戰疲憊,城外各部宋軍還在堅守的關頭,立刻向南突圍出去,只不過在突圍的方向上,眾將的意見還有些不同,到了最后,大家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看著6明宇,議論再多不如兵貴神,這就是主將一而決的時候了。
“孤軍陷于絕地,這背水一戰,我們只能贏,不能輸。從白天看,遼賊還沒有炮手,”6明宇說。眾將臉色凝重,稀稀拉拉地附和著,心下猜測接下來突圍的部署,6明宇卻站起身來,伸了伸腿,仿佛坐久了要活動一下身子,他背對著眾將沉默了片刻,轉過身來,神色堅定道,“今夜準備,寅時造飯,卯初時分,騎兵帶雙火把四門鼓噪而出,掩護大軍從西門出城,而后往西南方,通過遼賊被圍大軍左翼炮壘,然后再向南行軍?!彼D了一頓,環視眾將,問道,“你們先回去看看,有什么困難?”接著,有側過頭去,讓牙將去通知羅閑十。軍議之前,他們二人已經簡短交談過,都認為應當趁早突圍,還有一線生機。如果等遼軍解決了城外各部宋軍,朝廷短時間再難派出一支大軍北伐,守雄州就是死路一條。
因此,接到軍議的結果后,羅閑十只是微微頷,表示“知道了”,便開始準備突圍了。
午后酉時,遼人的進攻就停止了。城外宋軍令人意外的打敗,讓城內每一個人都很緊張。是戰是守,是盤旋在每個人心頭的疑問。若讓這種疑問繼續存在下去,無疑會是謠四起的開端。幸運的是,主將軍議很快就有了結果,并且和大多數人想的一樣,突圍。各營都在緊張地準備。對極少上戰場的新兵來說,躲在城墻背后會感到安全一些,而對久經沙場的宿將老兵來說,盡快擺脫絕境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九死一生,總比十死無生要好得多。因此,突圍的準備開始之后,軍心反而穩定了許多。突圍的行軍隊列和河間進軍時一樣,6明宇和羅閑十兩員主將帶著精銳火銃營一前一后,炮隊和輜重隊走中間。
所謂死地則戰,哀兵必勝。敗仗和絕境,某種程度上,能使全軍同心同德。
雖然將軍和士卒所思所想并不一定相同。一個不可捉摸的天平,隨著軍隊上下傳達軍令和為突圍做各種準備,原本心存僥幸的人開始下定了背水一戰的決心,疲憊的人在積蓄著精力?!八谰退腊?,老子要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幾乎每一個人心中都這么想過,一股決一死戰的情緒開始籠罩。白天戰斗所留下的小煙味兒還沒散盡,大部分人都面色陰郁,沉默不語地做著各種準備。大部分軍兵按營隊或坐或臥。除了軍官們小聲的商談外,各營很少有談話聲。有的人一遍一遍檢查衣甲彈藥,有的人細心地將行軍餅疊好纏在腰間,有的人用手抓雪反復擦著槍刺,有的把塞靴子里的草倒出來,換上新烤干的草。所有人都全身貫注地做著各種瑣碎而細小的事情,不多想,也不多談論幾個時辰之后的突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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