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就快到了吧。”陳憲眼中閃爍著灼熱的光,他滿懷著期待,不禁加快了腳步。
洛陽的人情和美,又是上元佳節,對這樣的年輕人,大家對會心給他讓開一條路。
璀璨的花燈下,陳憲的臉上浮現出自內心的笑意,仿佛走在鮮花鋪就的道路上。這時,兩個人忽然擋在他面前,這二人仿佛黑白無常一般無趣,并沒有像其他路人一樣知趣地讓到兩邊,陳憲腳下一滯,身子轉向右邊,然而,前面那兩個陌生人也隨之挪動身軀,恰恰又擋住他的去路。如此這般再三擋路,就是傻子也明白對面的人是有意為之了。
“兩位兄臺,到底要怎地?”陳憲抬起頭,對這二人怒目而視。
“陳長史勿怪,因涉及一樁大陰謀,察奸曹請陳公子去問話,這邊請。”
一人對陳憲亮了下腰牌,花燈光影下,黑檀陰刻的“察奸”二字一晃而過。
察奸曹專司糾察百官,特別是丞相府和各地的文吏。夏國在洛陽贖買土地,涉及到巨額的銀錢往來,又不得不使用了一批關東的士人文吏,前段日子,就爆出一樁內外勾結,虛高地值騙取朝廷贖地銀子,察奸曹正在追查此事,因此詢問了許多洛陽府的文官,陳憲也隱約知曉此事,卻沒想到,察奸竟然查到自己頭上來了。他面色難看,朝前面望了一眼,洛陽東門就在前頭不遠處。詩云“其出東門,有女如云”,不知從何時候起,洛陽東門之外,有一片花樹林子,就如汴梁朱雀大街金水橋下一般,成了青年男女相約相聚的一個地方。
“到底是何事?”陳憲強按捺住心頭怒意,反問道:“非得趕在今日問話?”
“此處說話不便,”擋路的一人堆笑道,“核問一些小事,耽誤不了陳公子多少時間。”
話說得客氣,另一人卻上前一步,站到陳憲身邊,做出一副“你不去也得去”的模樣。
陳憲見事難善了,只得拱拱手:“好吧,我便隨你們走一趟。”
陳憲心下腹誹不已,察奸曹也不能這么趾高氣揚,不近人情吧。自己也沒什么虧心事,待問話事了,非得參他們一本不可。自稱察奸曹官員的二人仿佛沒見到陳憲浮在面上的不滿之色,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便帶著他離開了東門大街。大街上人潮涌涌依舊,方才那蹊蹺的一幕,仿佛浪花中的一個細小的泡沫,剎那后便被歡度元夜的人群所忽略了。
人潮順著東門大街朝前涌動,到了洛陽的東門,仿佛一條大河匯入了海洋。
東門市肆乃是洛陽四大市之一,而元夜之時,這里比平常繁華了百倍不止。花燈如海之中,衣香鬢影之間,朱靈烏一襲白衣,亭亭玉立于一株花燈樹下,如出水芙蓉一般惹人注目。
月至中天,人潮已不如前半夜時那樣擁擠。
朱靈烏等候了許久,然而,陳憲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
好幾個登徒子上來搭訕,都被她的隨從給擋了回去,她的容顏也愈見清冷。
“那人多時不至,”婢女韓蕊氣鼓鼓地道,“小娘子,咱們回去了吧。”
朱靈烏與陳憲這對冤家在洛陽重逢,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原以為陳憲自遼國歸來以后,性情沉穩了許多,人有了個正形兒,這二人終于可以花好月圓了。韓蕊也給他說了許多好話,卻沒想到,這次相會,陳憲連個招呼都不打直接爽約,而且還是洛陽男女最看重的元夜之約。
朱靈烏沒有答話,仍站在花樹下等著,燈火照在她身上,孤獨的影子長長拖在地上。
“這個負心薄幸的......”韓蕊不敢多說,只能一邊跺腳,一邊在心里腹誹著。
東門之外,人影雙雙對對地離去,夜氣漸冷,沁人,傷人,韓蕊苦勸不過,只得從轎子上取出一天青色雀裘披在朱靈烏肩上,元夜后半夜,隨著行人漸少,商賈收攤,繁華如夢一般地花燈也零落了不少,行人冷落車馬稀,更鼓聲聲,天色漸漸的亮了,陳憲始終沒有出現。
“小娘子,咱們回吧。”韓蕊眼中滿是怒火,“這不知好歹的臭家伙。”
“下次他用八抬大轎來抬,下次,咱們也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