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之事,我知外間謗議如潮,不過”
酒杯中的月影微微晃動,鄧素的目光透著某種堅定,緩緩沉聲道:“你也知道,每一天,河北都有無數百姓在契丹人的奴役中死去,如果可能,我寧愿今天就北伐。而且,眼前是大宋中興,恢復舊疆的唯一機會了。夏國困于西面與羅姆突厥之戰,東面就難以大舉用兵。我們要收復河北,面對的敵人,只有一個遼國而已。如果這幾年不能收拾舊河山,如果等夏國西面事了,那么”他沉默了半晌,忽然以一種苦澀的聲音道,“以河南瘡痍之地,兩面強敵交侵,我們不但不能收復河北,河南和京東保不保得住,都成問題。江北失守,江南和廣南保不保得住,也很難說了。弈棋當爭先,否則滿盤皆輸,北伐,我只能賭上去。”..
“賭?”陳東皺眉道,將端著的酒杯放回桌上。
“北伐尚有一線生機,茍且唯有等死而已。”鄧素神色堅定道。
“難道不倉促了些嗎?”陳東皺眉道,“難道你不知道,契丹擅騎射勁馬四下劫掠,我朝火銃弓弩善守城池?趙行德與岳鵬舉先后主政東京留守司,在河南廣修寨堡,團練且耕且戰,打下數年的基礎,何不以逸待勞,待遼人南侵再迎頭痛擊?如今內政尚未理順,便讓東京留守司北伐,深入河北平原之地,豈不是舍長就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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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戰場上來說,未必舍長就短,”鄧素沉吟道,“就兩國攻守來說,卻是反客為主。o39;”他放下酒杯,以手指沾著酒在桌面上畫出一道,“我們與遼軍以河為界,河南壁壘森嚴,河北卻遠遠不是如此。岳將軍經營大名府固若金湯,大河天線,等于坦途。這一年多來,東京留守司派人過河聯絡河北義軍,義士,探知遼人在河北不修城寨,我朝舊有城池,有的毀于戰火,有的任其荒疏。若說我軍大軍北伐是以短擊長,可這何嘗又不是打在遼人的短處上?從現在的形勢來看,遼人未必有死守之意,而河北對我們來說,卻是必取之地。若能一舉攻下,則山川形勢重又完整,京東與河南的諸鎮亦可徐徐收服。到那時,才稱得上休養生息。”
“河北之后呢?”陳東看著鄧素,“外面四處張揚,北伐要收復燕云,直搗上京?”
“那也是張揚而已。”鄧素微微一笑,解釋道,“具體要看北伐的情形,若遼軍與我軍決戰于河北,我們能夠擊破其主力,不妨乘勝出擊,看看是否能收復幽州。如果遼軍避而不戰,保全主力待我軍深入邀擊,進軍就止于三關之地,依托舊有邊關之險。”風聲都是邸報司放出去的。邸報司建立以后,對朝野議論的掌控越來越熟練,這次北伐之議,雖然不乏反對質疑之聲,但絕大部分人都是支持北伐的,戶部準備賣近三千萬貫的河北券,在證信堂公開交易前,已經有千多萬貫預賣了出去。河北義軍已約定了起事的暗號和日期,只待王師北上傳檄,河北各地立刻將處處烽煙,北伐,如今已萬事俱備,如箭在弦。
“河北平原之地,我軍無堅城可依,與遼人野戰,有獲勝之把握?”
“我軍列陣而戰,已不輸于遼軍。趙將軍曹將軍與遼人戰于河南,直取汴梁。諸軍將士選練已久,東京留守司又選了河北敢死之士數千人為前鋒突騎,將士有慷慨赴死之烈,這一年多來,與遼人騎兵屢次交戰,都沒吃虧。岳將軍渡河之后,將統帥大軍持重北進,遇遼軍散騎則以精騎驅逐之,遇遼賊大軍則列陣而戰,以火器大陣與之相持,兩翼突騎沖殺遼人火炮陣,有仈激u分把握能戰而勝之。未慮勝,先慮敗,就算不能勝,火銃各營交互轟擊敵軍,掩護火炮營徐徐而退,遼人追兵未必能占得到多少便宜。”
鄧素雖然推心置腹,但陳東卻只是靜靜地聽著,絲毫沒有答應廣南出兵的意思。
時至今日,鄧素在陳東去位的過程中扮演的角色,已經昭然若揭。
陳東雖然竭力不將個人恩怨放在國事之上,但這兩者又如何能區分得開。
再者,他雖為理社之,對廣南路州縣有極大的影響力,但他畢竟只是一個領袖人物,而不是皇帝或藩鎮。遼軍侵宋,北方州縣有切膚之痛,北伐出兵是理所當然的事,而廣南距離最為遙遠,團練中又有極多的士紳子弟,廣州府一戰,清流傷亡慘重,即使陳東等人大力推動,要讓州縣學同意出兵也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