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州府都是方方正正的一座大城,而廣州則奇怪地由三座小城組成。一座是南越趙佗所修,一座是始筑于南漢,一座筑于熙寧年間。府城五十歲以上百姓,有幸從熙寧年間活到如今,都會津津樂道于府城驚人的擴張的過程。熙寧年間,為應付儂智高叛亂,朝廷不但修補這兩座古城修補,還加筑城墻,將兩座小城連為一體,除此之外,又在西澳海灘修筑了一座面積比子城東城加起來還大的西城,以專門保護海上貿易。從此以后,這城池格局定了下來,東城、子城為廣州府衙門官府所在,西城為市舶貿易所在。
熙寧以后,隨著海上貿易的達,五十年不到,城內的格局又嫌狹窄,廣州府百姓又在城池南面延伸修筑了一大片房舍和貨棧。和江寧、杭州等東南大邑相比,廣州城顯得雜亂無章,但充滿了生氣與活力,胃口巨大的擴張著自己的地盤。
然而,這些延伸的城區沒有城墻保護,月余之前,海寇大掠東莞、番禹一代,住在廣州三城南面的商賈百姓便是一夕三驚。此時南海水師和廣州府對峙,城內的官紳固然惴惴不安,城外的商人生恐遭了池魚之殃。所以,近日來,在鄉紳的請愿下,知州陳公舉確定了以工代賑的方略,招募失業的工徒,準備在城南再修筑一道捍海城,將原本不在廣府三城城墻內市肆大部分圈入城墻之內。
因為廣州乃海船在大宋靠岸的第一個大港口,水面寬闊足夠海船駛入,因此,貨棧的堆場完全臨水而建,堆場同時也是交易場所。造船、修船在杏花巷,雜貨臨時存放竹篙巷,香料在白薇巷,珠寶珍玩在象牙街、瑪瑙巷,朝庭的藥局、商稅務、酒醋務在番坊南濠街。金銀、絲綢、陶瓷、涼傘、酒、糖等各有買賣之所。這幾條街坊乃是廣州府最熱鬧繁華的地方。
西澳碼頭旁,一座高大的酒樓,如鶴立雞群般出矗立在街市中。這酒樓一面臨著煙波浩渺的小海,一面俯視廣州三城,將都邑繁華盡收眼底。此樓名為”共樂樓“,樓高七丈有余,二十四柱三層。莊重巍峨,四壁空闊,八面玲瓏,端的是廣州府屈一指的酒樓。
酒樓匾額上“共樂”兩個大字,在三樓的照壁上,綠紗裱著前知州程師孟的題詩。其中有“千門日照珍珠市,萬戶煙生碧玉城。”“往來須到欄邊住,為眷春風不肯停。”之句,便是意指海上貿易乃廣州開府之基,豪商巨富往往在此歡宴同樂,要么送別故友,要么慶祝平安歸來。因此,陳知州宴請南海水師都督,地點便毫無疑問地定在了這座共樂樓。
往日這間酒樓人滿為患,一直到深夜都無法打烊,可這一年以來,因海寇騷擾路商路,西南海那邊更有不少狄夷酋長聽了大食商人的挑唆,下手搶奪宋國商賈的貨物,廣州港無論是歸來還是出海的商賈都比從前少了許多,因此,共樂樓的生意也清淡了許多。陳知州有意在共樂樓宴請南海水師趙大人的消息剛剛傳出來,酒樓的東家立刻便通知掌柜的張燈結彩,提前準備各種頂級的食材,哪怕是倒貼銀錢,也要熱熱鬧鬧地大辦一場堂會。
府城的客商聽說此事,一邊議論紛紛,一邊極力爭取拿到赴會的請帖。一方面,所謂和氣生財,知州大人與水師趙大人把酒歡,這是絕大多數紳商高興看到的事。另一方面,東南的商船浩浩蕩蕩地跟隨官軍水師出海,讓廣南的商賈也眼熱不已,因此,這場與南海水師的宴會,許多客商都不想放過,甚至為此捐出大筆銀錢,其熱情之高,倒是出乎廣州衙門的意外。
此時,三樓一間雅室內兩位客人,一人連帶疑惑,一人嘴角卻掛著微微的冷笑。
王直和王海兩兄弟,在廣州城的商賈中也算頗有名氣,傳聞他們囤積有大量的香藥、象牙、犀角、珍珠等海上寶貨,物以稀為貴,在海道不暢的時候,寶貨價錢每天在漲,這二人更是炙手可熱。然而,旁人不知的是,他們手中出來的寶貨都是黑貨。這兄弟二人明理是做著正當買賣,暗地里卻是給海寇坐地銷贓的掌柜。前些日子,他們更搭上了大食海寇這條線,那邊邱大官人承諾,只要二人做得好,今后廣州市面的寶貨生意,他們倆完全可以獨霸下來。
“官府和水師又聯手了,”王海遲疑道:“大哥,看這風聲,不會又......”
“那是騙人的。”王直搖了搖頭,“我有消息,陳知州在這共樂樓設下的,可不是什么好宴,而是......”看了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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