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炮聲不斷傳入登州府衙。
室外的陽光透過花窗照射進來,光影斑駁6離,炮聲轟鳴震動著門窗,簽押房內(nèi)卻透著一股安靜而幽暗的氣息。將領(lǐng)、幕僚和屬吏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望著面,寬大的案臺后面,侯煥寅陰沉著臉,對下屬來說,這遠比轟轟炮聲更為不詳和可怕。
每一聲炮響傳來,都有人不自覺地顫抖一下,強自按捺心頭恐懼。漢軍擅長炮戰(zhàn),而水寨守將蔡志高應(yīng)對失策,沒有立刻出海迎戰(zhàn),結(jié)果水師被漢軍炮船堵在了水寨內(nèi),漢軍持續(xù)不斷地開炮轟了兩天,水寨已是一片狼藉,稍具規(guī)模的戰(zhàn)船幾乎都擊毀。剩下的一些小船也不濟事。登州水師覆滅之后,官軍對漢軍只守不攻,毫無還手之力。漢軍轉(zhuǎn)而將炮口對準(zhǔn)城內(nèi),一番轟擊過后,到處是殘垣斷壁,倒塌的房屋里的火種引起大火,百姓忙著搶救家什,潛火隊忙著拆屋子,撲滅余燼。炮彈呼嘯著在空掠過,炮聲,尖叫聲,哭聲響成一片,空氣彌漫著嗆人的令人窒息的煙味。
自從遼賊入侵京東路以來,除堅守濟州、齊州兩地之外,安撫使侯煥寅將京東路兵馬盡數(shù)向登州萊州集中,打著固守待援的主意。遼軍所過之處,守軍潰決,到處是血流遍地的慘景。村頭巷尾,尸積如山,散著惡臭和濁氣。百姓紛紛攜家?guī)Э谔油贁?shù)孤島一樣的地區(qū)。各州縣的地主、豪紳、商賈大都涌向了登萊兩州。這里不但麋集了近七萬官軍,還有海路可退。至安撫使侯大人,下至普通商賈,都打著這個主意。然而,原本能指望得的退路,突然被漢軍給掐住了,這遠遠比炮聲更讓人恐懼。
“侯大人,侯大人?”幕僚鄭龍榮低聲喚道,“漢軍跋扈,要不要安撫一下?”
“安撫一下?”侯煥寅猛地抬起頭來,冷笑道,“那你說,怎么安撫?”
龍榮是太平文吏一個,頓時遲疑起來,“漢軍只是想要進城而已。”
“韓凝霜這個賤人!”侯煥寅極其少有地破口大罵道,“這母老虎,她在城外尚且如此,到了城內(nèi),豈能有你我立足之地!”他狠狠瞪了一眼,嚇得鄭龍榮三魂不見七魄,忙跪地告罪。
侯煥寅臉現(xiàn)厭惡之色,也不看他,將臉轉(zhuǎn)向另外一邊,問道:“有韓世忠的消息沒有?他爬也該爬過來了?”話說出口,侯煥寅就從心底升出一股悔意。既后悔不該為了逐鹿中樞之志,讓京東路官軍主力遠赴東南,也后悔不該用了野心勃勃的韓世忠為大將。朝廷收復(fù)兩浙路兩淮路后,韓世忠受命以橫海軍為基礎(chǔ),建立江南大營。侯煥寅視為他的勢力延伸到東南財賦之地,原本是大力支持的。可當(dāng)遼軍大舉進犯京東路時,韓世忠就有些不聽使喚了。
“現(xiàn)在海吹西北風(fēng),”幕僚黃一鳴低聲提醒道:“水師沿海北的話,是有些慢。”
“逆風(fēng)?”侯煥寅眼神一凜。“他沒有腿嗎?不能棄船就6?”
黃一鳴的脖子微微一縮,不敢再勸,心下卻搖了搖頭。韓世忠手握重兵在外,倘若侯參政不加體恤的話,大家反而更沒有退路。漢軍水師雖然厲害,6攻城,卻未必這么容易。平心而論,冬季北風(fēng)最盛,要到了五六月間,才有明顯的南風(fēng)。北方的海商都是在正月、二月間啟航南下,在五月回帆運回南方的布匹糧草,大約八月能返回登州。海船雖有以之字路逆風(fēng)航行的法子,但度就遠不能和順風(fēng)行船相比了。
侯煥寅“哼”了一聲,不提此節(jié),吩咐諸將用心守城,文官安撫百姓,特別要謹防漢軍細作混入。京東路七萬官軍精銳都麋集在登州、萊州這塊狹小的地方。不管是遼軍還是漢軍,都不是哪么容易打下來的。諸人告退后,侯煥寅留下黃一鳴,卻一不,閉目沉吟。黃一鳴心知參政大人在斟酌至關(guān)重要之事,也不敢出聲打擾,小心翼翼地在旁等候。
“修吳子龍......”半晌過后,侯煥寅開口道,他的聲音低沉得好像從地獄里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