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縣團練里也缺人嘛。”周光遠笑著打圓場道,“還是楚州鹽兵敢戰。”
鹽兵便是楚州當地團練。因為楚州產鹽,當地有許多的大鹽商,為保家園不被遼軍盜賊滋擾,鹽商競相出錢練兵守土。團練兵大多從灶戶鹽民當中招募。據說天下之苦莫過于灶戶,按本朝制度,一向由死罪赦免之犯人充當。販運買賣的鹽民,也多是好勇斗狠之徒。從灶戶鹽民中招募的兵丁,有耐勞苦敢死斗之性。結果楚州當地團練遠近聞名,甚至相鄰的州縣有兇悍的盜賊,還要出錢請楚州鹽兵去剿滅。
“荒唐,倘若朝廷官軍能用,用鹽兵做什么?”6云孫搖頭嘆道,“而今州縣各自為政,區區一個舒州學政的案子,鬧到天下皆知,朝廷忽然不能將其罷免問罪,還要如此大動干戈,舟山先生,這可是你的本意么?”他是與黃堅齊名的人物,口稱“舟山先生”,似有譏諷之意。
“黃兄,”6云孫的口氣緩和了一些,徐徐道,“你說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產業,可你想過沒有,帝王之家所謀的才是萬世基業,而你所謂‘虛君實相’中的‘相’,都不過是些匆匆過客而已。倘若沒有天子在面,如果蔡京之流秉政,那他必然將天下當做一個驛站,若不涸澤而漁便對不起自己。好,你說可以讓州縣學政公議彈劾丞相,現在看看,連個舒州學政都彈劾不下來。丞相者,掌天下之權柄,他偌大權勢不用來為天下人謀太平,而專心用來收買這些學政,黨同伐異,下沆瀣一氣,卻又如何?你看看,現在鄂州陳東,京東侯煥寅,還有杭州吳子龍,各樹一幟,競相拉攏學政,根本就是羅致黨羽,各牟私利,哪有一點點‘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意思?”
黃堅的臉色微黯。他倡“虛君實相,學校推舉”之說,原沒有細致的規劃,當鄂州建制之后,短時間內亂象橫生,有人便主張恢復朝廷舊制,將朝政奉還陛下,甚至把陳東視為王莽之流。黃堅也受到頗多的非議。黃堅堅信“虛君實相”之制是為萬世開太平之策,但是,他同樣深信的是一人之智,不如眾人之智。作為倡之人,他越惜字如金,他的一一行都太過惹眼,非常容易被論戰中的各方所曲解、所利用。因此,面對別人的質疑,黃舟山寧愿隱忍以對,也不欲輕易反唇相譏。對別人而,黃舟山的沉默是一種高山仰止的氣度,可如此對6云孫,卻未免顯得傲慢了。
“履善,我以為,‘虛君實相’之制,能集天下才智致太平,或有種種弊端,”黃舟山嘆了口氣,臉露堅定神色,緩緩道,“然則,天下終是正人為多,戰勝于朝堂,非不可行也。倘若以天下為一家一姓之產業,偶有昏庸暴虐荼毒百姓,則天下正人皆受制于一獨.夫,非流血漂杵不能易主。兩相權衡,孰優孰劣?”
二人都是姜桂之性,老而彌堅,針鋒相對,周光元和張沛倒不好打圓場了。好在四人年紀都不小了,這一夜清談,精力都跟不,黃堅和6云孫也自重身份,誰也無法說服對方,也就將此節放下。好在黃堅自太學致仕之后,不再是任何一州只學政,因此,他只能在禮部之外表議論。在大禮議中,兩位老先生也沒有面對面相互爭辯的機會了。
正月二十吉晨吉日,禮部主持大禮議正式開始。正人君子群集鄂州,舉世矚目。禮部吏的勤勉謄寫,整理各種有關議題的各種扎子,其中不乏精彩文章,數日內刊行各地州縣,成為天下士人所津津樂道的話題。相對而,趙行德的生活就要平靜得多,雞鳴即起,以冷水淋浴,拉硬弓,練拳,然后翻閱職方司送來的邸報,聽劉文谷轉述外面各種新鮮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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