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將軍,”賈元振一把將夏彪拉住,低聲道:“等等再看。”
這時,隨著“砰砰砰砰”的鼙鼓聲,樂班的絲弦齊作,不單曲聲隨著鼓點,舞伎亦好似脫胎換骨一般,舉手投足,身姿轉折,忽快忽慢,卻無一不與節奏合拍,樂與舞融為了一體,仿佛帶著一股勾魂攝魄的魔力。客人們起初還在大聲喝彩,后來全都目馳神迷,偌大店堂中,除了樂聲和舞者縱躍之聲,夏彪、賈元振等人都瞠目結舌。樂曲終了,隨著李四海“啪”地打出最后一個節拍,絲線管樂一起收聲,舞伎縱體一躍,身姿轉折伏倒在地,仿佛折斷蠻腰,仰面貼在臺。
“好”!
臺下安靜得仿佛無人,好幾個呼吸之后,有人大喊了一聲“好”!眾人方才如夢初醒一般,拼命地叫起好來。“此曲只應天有,人間能有幾回聞。”賈元振撫掌贊嘆道,他又皺眉沉思,覺得自己拾人牙慧,不足以形容,非得新作一詩來紀事不得。夏彪雙目直勾勾地盯著那臺,舞伎臉頰緋紅,鬢邊額角都是細汗,竟是那般嬌艷欲滴。
“好,心肝寶貝兒,”憋了半天,夏彪才一拍桌子,說了句:“要迷死本大官人了。”
賈元振正冥思苦想之時,耳中鉆進這句渾話,章句都給熏到九霄云外。“他奶奶的。”賈元振抓了快狗肉塞進嘴里。這時,滿堂客人還在如醉如癡地,大聲喝彩。李四海放下鼙鼓,先向樂班的其他幾個樂匠拱手告謝,又對剛才那鼓師告了個謙,最后向四方拱拱手,施施然回到座中。這時,那舞伎起身向客人萬福致謝,然后親自捧了一杯酒,含羞過來敬李四海。
夏彪的眼睛一直沒離開舞伎,見她向李四海獻媚,不由憤憤道:“小白臉,定是個倡優出身。”其實,李四海長年行船,皮膚比普通人還要黑一些。只是在夏彪看來,能讓紅牌姑娘倒貼的都是小白臉。
“果然是汴梁教坊司的,”李四海滿飲后,將五枚金錢放回木盤,微笑道:“很不錯。”
若是在汴梁正店,這打賞也算出手豪闊,在京師之外就更不常見了。舞伎驚訝而感激地看了李四海一眼,再度萬福致謝,臨去時頻頻回,似是萬分留戀,也是按著教坊司的規矩對待十分中意的客人,李四海則頷相謝,風度令人心折。旁邊的客人低聲議論,好奇這位的來歷。而李四海的伙伴卻多只顧喝酒吃肉。趕路要緊,只有吃飽喝足的人才能閑扯兩句。
“李大人,真有你的。”吳邁笑道,這場面,他早已見怪不怪。
“雕蟲小技而已,”李四海喝了一口茶水,輕輕道,“文章樂舞,縱然妙到毫顛,又能如何?所謂文物風流,就好像瓷器一樣,再光潔如玉,再多華麗的花紋,只頑石一碰,立刻便碎了它,化為瓦礫,什么都不是了。唉——”他忽然覺得有些傷感,便換了口氣,低聲道,“和羅姆蘇丹開戰,護國府算是拿出血本來了。”
吳邁正感到一絲唏噓,聽他忽然轉過話題,一愣后方才笑道:“是啊,聽說蜀王還奏,請護國府征吐蕃馬隊,西南諸部的苗刀隊出戰呢。蜀中離河中何止萬里,此事在朝中傳為笑談,護國府更揣測蜀王是想借機鏟平一些西南的蠻部。”
“苗刀隊?”李四海微微一笑,“若從安南出海,倒是可以走水路,讓那些矮子們去騷擾大食的后方。”聽到“矮子”兩字,吳邁知趣地沒有接口。林凈婉便出身西南夷族,每次聽李四海稱她為“矮子”,都要勃然大怒。二人吵吵鬧鬧,當初很是殃及了一些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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