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接過侍衛遞上來的油茶,揮了揮手,令將茶碗分別端給眾將。域名請大家熟知這些御賬騎將拱衛耶律大石,一日夜行軍兩百余里,神不知鬼不覺地穿插到了趙行德所部與曹迪之間。中途人不解甲,馬不停蹄。吃飯、喝水都是在馬上解決。遼國禮儀簡便,諸將也沒有謝恩,只是笑著接過茶碗,和耶律大石一起一口喝了下去后,都不說話,而是閉目閉口,讓油茶的熱氣全數散體內,片刻后睜開眼來,人人都是紅光滿面,一日夜的疲乏仿佛都消減了不少。
“晉王不可輕敵,”耶律大石微笑道:“趙行德沖破鐵哥的攔截,明知四面被圍,還敢繼續擂鼓而進,就很出乎我的預料。若有生擒的機會,我倒要見見此人。”他將茶碗遞還給侍衛。
耶律況搶上一步,接過茶碗放回木盤,又將自己手中的茶碗放回,笑道:“從十幾年前揭帖案子看,便知陳東、趙行德這些所謂理學清流,生性骨鯁,往往做出以卵擊石的事情。趙行德如此行事,到未必識破了陛下的計策,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彼戳搜壑車?,其它契丹將領臉上卻是迷茫,不知耶律況是什么意思,在陛下面前卻不好多問。
耶律大石搖了搖頭,微笑不語。耶律鐵哥據守的那座小山,遼兵曾經掘地三丈,不見一滴水,后來又仔細將土坑填平。宋軍若不能攻克此山,則軍心大沮之下,又腹背受敵,敗亡只在頃刻。若宋軍攻克此山,四面遼兵突然出現,宋軍大駭之下,十有八九會就地防守,等待曹迪的援兵。軍中攜帶的食水本來就不多,遼兵不需如何攻打,只要圍上個三四天,宋軍斷水,便不戰自潰。宋軍北征這么久,耶律大石和耶律鐵哥都看出來,曹迪面對十數萬遼軍精騎,是不可能像趙行德這樣不顧一切的前進的。可是,趙行德偏偏出乎了耶律大石的預料,攻克小山丘后,只稍作停留,便繼續擂鼓而進,在十數萬遼軍鐵騎環伺下向北而行。
“秋高馬肥,河南地勢開闊,最利于大遼騎兵馳騁,”耶律況笑著繼續道,“曹迪若不敢上前來戰,趙行德所部糧餉自然斷絕,他一只孤軍,絕對撐不下去的。[本章由為您提供]宋人所謂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趙行德北征最為積極,咱們就拿個做個樣子給其他宋將看看,與我大遼為敵的下場!”
“仗要一個一個的打,”耶律大石搖了搖頭,吩咐道:“各部各營,好生養歇馬力。接下來,還有好些惡仗吶。”眾將紛紛答是退下,耶律大石也感到一陣困乏上來,回到奚車上暫時歇息。越是大敵當前,他越是睡得著覺。獵物已踏入陷阱,諸將如鷹犬一般興致勃勃地圍獵宋軍,獵人卻是興味索然了。
契丹人行軍打仗,自有其傳承習慣,有的做法和宋人截然相反。耶律大石和耶律鐵哥整頓契丹各部,將兵將統歸北院轄下后,又將這些契丹騎兵打仗的規矩規定下來。行軍宿營時,每個十人隊都要虛設三倍的營帳,營帳之間的距離盡量遠。晚上要么不點篝火,要么使篝火比正常的多上四五處,這樣一來,遼軍的營地便極廣,既能迷惑敵人,又使人便不知遼軍真正宿在何處。隨行的戰馬也和人一同宿在營中,如果遇到敵軍偷襲的,契丹兵也能在很短時間內上馬迎敵。在營地的外圍,總有十分之一的騎兵負責偵查警戒,若是白天,每個騎兵都在馬尾后面捆扎樹枝揚起沙塵,塵土滿天宛若群馬奔馳,隱藏大隊人馬的真實方向。若是晚上,則除了暗哨外,每一騎打兩柄火把,遠遠望去,如天上的繁星點點,氣勢極大,頗為懾人。
曹迪大軍與趙行德所部之間的契丹騎兵,數目大約在八萬左右,但宋軍斥候回報的數目卻是十幾萬遼騎之多。一覺大隊遼軍的蹤跡,十萬大軍便裹足不前,諸將驚疑不定,有部將甚至建議大軍折返武勝關,據險而守。
“趙將軍貪功冒進,”大將馬盡忠搖頭嘆息道,“這回算完了?!?
“在平原上,契丹騎兵來去自如,我們和遼國御營決戰,勝算確實不大。”曹固臉上帶著憂色,低聲道,“河北行營就是前車之鑒,西京已被夏國奪取,這十萬大軍若是不保,只怕”他看著父帥曹迪,沒再說下去。曹家世代鎮守西京,與夏國為敵。夏國的勛貴將門,世代只一人承襲爵蔭,子孫即便為將,上受大將軍府調遣,下受校尉的牽制,哪有宋國給予曹家世鎮西京這般榮寵。西京曹氏百年基業,沒想到除了曹熙這個背叛祖宗的東西,為了他這一房榮華富貴,竟把曹氏一門都給賣了。
諸將七嘴八舌地商議對策,曹迪端坐上微微閉著眼,恍如未聞。他穿著鐵鱗甲,脫下的鐵盔放在書案上,露出斑白的髻,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自從西京被夏國奪取后,曹迪一夕間竟似老了十歲,雖然為了曹家在外人前面撐著面子,在曹固等幾位親近之人看來,這位老節帥內里某種東西已經沒有了,若非如此,豈能聽憑趙行德以北征為名在東南行營選兵,在江東各部宋軍中拉出去兩萬余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