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呼延黑子!”韓世忠恨恨道,“我看呼延通靠不住,不能再讓他帶牙兵營了?!彼D了一頓,余怒未消,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跟紅玉說了一遍后,諷刺道,“呼延通故作清高,自以為是什么開國元勛之后,看不起我!老子用娘子講的本朝舊例,祖宗家法,叫這家伙吃了個癟?!?
他所說的祖宗家法,乃是太祖朝時的故事。太祖趙匡胤麾下猛將李漢,官居關南巡檢使,扼守三關險要。此人有勇有謀,只用三千精銳,便抵御了契丹的騷擾。但李漢貪財好色,也干了不少搶掠財貨民女的事情。百姓輾轉把御狀告到了太祖皇帝面前,太祖皇帝對此事的處置,卻與今日韓世忠所為差相仿佛,太祖對百姓說,若沒有李漢朝抵御遼國,契丹每年入寇劫掠,所取的財貨婦女都遠遠過李漢,更賜給他白銀數百兩。從此后,李漢對太祖越忠心耿耿,誓死以報。
紅玉聽了,深蹙蛾眉,嘆道:“國勢艱難,維系軍心固然要緊,卻委屈了女兒家。”
“婦人之見?!表n世忠難得占了回上風,“這可不是維系軍心這么簡單。”他開心地咧嘴笑道,“東南這三支精兵,橫海軍與鎮國軍、保義軍相比,最大的劣勢,就是我軍是客軍,軍卒多是京東人,在東南人地生疏,就算實力強于鎮國和保義軍,卻與州縣和百姓不太親近。如今郭宗儀這混賬誤打誤撞,到讓老韓想到了個讓橫海軍在東南生根立足的方便法門?!彼D了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夫人。
“搶親?”紅玉捂嘴失聲道。
“正是!”韓世忠大笑道,“夫人不愧是夫人?!彼D了一頓,方才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我軍中將士多光棍漢子,與其讓他們到處搞事,不如網開一面,也讓橫海軍和東南民間結成親家。剛開始時民怨是免不了的,但畢竟是血濃于水,日子久了,這些東南的老岳丈、大舅哥就該多想想了,嘿嘿,嘿嘿嘿。這個一直讓人頭痛的難題,就在枕席上解決了?!彼运保诜蛉嗣媲昂敛谎陲椀靡?。
紅玉的眼神微黯,她聽懂了韓世忠的意思,卻仍是憐憫那些身不由己的可憐女子。
這件事傳出去后,在韓世忠的縱容之下,橫海軍掀起了一股劫掠民女為妻的熱潮,所過之處,百姓有未嫁女的紛紛藏匿,更提前把女兒嫁出去。到了后來,橫海軍又搶掠已經匹配夫家的婦人,甚至鬧出了人命案子,各地怨聲載道。遼國大軍壓境之下,橫海軍如此作為還是激起了極大的非議。州縣鄉紳聯名上書,讓丞相府過問此事。京東路安撫使侯煥寅得知此事,大感顏面無光,用飛鴿密信讓韓世忠適可而止。橫海軍這才禁止掠取民女,這時,大多數軍官和不少軍卒都有了眷屬,分別安置在江邊各處碼頭和水寨里。
............
鄂州城是士人云集之處,皇城司諸人每天也不用尋人打聽情況,每天只往酒樓茶館中一坐,便能把丞相、參政,統兵大帥的消息打聽不少。護衛回來稟報之后,更引起了趙環的興趣,她原先深居簡出,即使在外用餐,也要安靜的樓閣。如今扮成公子的模樣,帶著周和等人,在茶館中聽聞各種奇聞異事。
自從公議推舉丞相以來,在有心人的縱容和推動之下,百姓茶余飯后,越來越喜歡議論當朝的人物。百姓議論的范圍并不限于鄂州方面的官員,襄陽、汴梁的兩個天子,以及朝廷官員也在其中。酒樓茶館里的消息真假不論,但品評當朝的權貴,口沫橫飛,興致盎然,比縣學士子還要百無禁忌,比話本還要勾人興致,成了鄂州城內一道獨特的景致。百姓的議論不像士人那樣引經據典,只求一個痛快淋漓,捐軀赴國的忠良之輩,者傷心,聞者垂淚,而說著唾罵奸佞來,人人磨拳搽掌,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原本籠罩在朝廷上面無數重威嚴而神秘的紗幔,就在這些百姓議論聲中漸漸消散,前朝遺秘,本朝掌故,政事軍略,都成為茶余飯后的笑談。這幾天來,大伙兒議論得最多的,便是橫海軍搶掠民女的事情。
“周大人,那人剛才說祖宗掌故,可是真的?”趙環低聲問道。她身穿藍色小圓領衫子,頭戴的軟翅幞頭藏住了髻,儼然偏偏佳公子。剛才議論韓世忠此舉乃因循祖宗家法,幾個狂生和百姓對太祖也隱隱有不敬之語,所以趙環有此一問。
周和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捕風捉影的事,公子當不得真?!逼鋵嵥睦锴宄耸虑д嫒f確,外間記載于歐陽文忠公的歸田錄中,與大內的起居注也可以印證。話雖如此,周和臉上尷尬之色還是落在趙環眼中,她這些年在宮中,都是看他人的臉色度過的,對人心的感覺敏銳之極,頓時明白周和是為尊者諱,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
趙環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追問下去。
此時,旁邊一桌有個青衫士人端起茶碗,嘆道:“要說三家大帥的治兵之道,岳樞密的太嚴,韓橫海的太縱,唯趙先生寬嚴尚可,倒是深合了執兩用中之道?!薄靶税?,”旁邊有人嗤笑道:“你忘了保義軍催逼州縣,勒索糧餉的事情嗎?那還不是趙行德縱容的?!?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