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德搖頭道:“正是要讓判官的勢弱。若是兩方勢力相差不大,就怕判官又成了另一個州縣官了,兩者惡斗也不利于治理地方。若判官勢力大大弱于州縣,他所依靠的,便只有國法大義而已,這樣才能讓判官偏向于朝廷國法這一邊。”他沉吟道,“如此一來,則豪強士紳對百姓的傷害可以減少一些吧。”
黃堅仔細考慮后,斟酌道:“州縣官受判官牽制,判官又守國法的約束,后面還有大理寺的判官,確實是個辦法。”他看著遠處的來往走動的軍卒,暗暗想道:“如此一來,州縣對丞相的牽制也被判官大大分擔了。就長遠來說,地方的豪強勢力專注于州縣,解脫了對中樞權位的爭奪之心,朝廷的黨爭也能稍稍減輕。丞相雖然不能任命州縣,但在中樞的勢力反而不像從前那樣處處受牽制。感覺局勢似乎驟然開朗起來,上下都有了使力的地方,不像從前,湊在朝廷中樞爭奪得你死我活,到頭來大家都是一事無成。不過,百姓呢?百姓的日子會好過一些嗎?”想到此時,黃堅的眉頭不禁有深深皺了起來,嘆了口氣。
............
夜幕深垂,黃鶴樓頭仍然燈火通明,來自京東兩路的使者孔自牧做東,邀請了五六十個州縣學祭酒來赴宴。孔自牧代表的是京東路安撫使侯煥寅。陳東和侯煥寅各自在鄂州和京東尊天子不奉王命,遙相呼應。私下流傳,這次陳東做了假丞相,侯煥寅假參知政事,在京東兩路數十州縣的權位便更是鞏固了下來。被邀請的各州縣學祭酒,即使是理學社中人,都不能不給孔自牧這個面子。
孔自牧不愧是侯煥寅幕中心腹,高朋滿座,觥籌交錯之中,將每一處縣學祭酒都照顧得極好。他談之間觀察試探著各人對鄂州和京東的態度,一邊不露聲色地讓眾人要小心鄂州丞相府對州縣的事情干涉過大,甚至架空州縣官和縣學。
“吳兄的話并不是杞人憂天啊。”一個頭斑白,富紳模樣的老者憂慮道,“現在兵權在保義軍和鎮國軍,糧草在軍需府,有人真要翻臉不認,咱們就只有束手待縛的份兒。”他伸手摸了摸腦袋,心有余悸道,“鎮國軍還好,特別是保義軍那些兵痞子,真是不講理的。”
他后面這句話引起了很大的共鳴,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有人低聲道:“陳東只想做丞相倒還好說,你聽說過最近的流嗎?按我說,趙行德某非是想篡位當皇帝吧。”另一人卻小心翼翼地道“噓,噤聲,倘若這人真有此想法,必定是個大大的奸雄。”
孔自牧耳聽八方,眼觀著六路。這些赴會的州縣學祭酒多不是學究夫子,而是頗為世故的人。這些人一方面希望鄂州勢力能夠為他們抗御遼軍,另一方面則不希望鄂州侵犯州縣士紳的利益,否則的話,他們還不如干脆投向襄陽的趙杞算了。和理學社陳東相比,蔡京、李邦彥等人,在引進黨羽,搜刮地方的手段上,實在是高得太多了。
眼看火候合適,孔自牧咳嗽了一聲,故作憂色道:“咱們這次推舉了丞相出來,卻不是將刀柄就放在別人手里。”他對著北面遙遙一拱手,大聲道,“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家尊奉的是圣天子,丞相和我們一樣,都不過是天子的臣子,倘若他要以丞相之名,行天子之事,那便不是能臣,而是逆臣了。各位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有些人還不明白孔自牧的話是何用意,有些人臉色凝重,不敢輕易附和,有幾個人則大聲道:“說得好,我們不過是尊天子而已,又不是跟隨逆賊作亂。”在場的多是持重之人,這幾個人叫了幾嗓子后,難以為繼,聲勢便弱了下去。孔自牧看在眼里,暗暗想道,看來陳東在東南的勢力和影響,確實不小,候公讓陳東做這個丞相,未必沒有把他放在火上烤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來將這把火燒得更猛一些。
孔自牧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既然陳少陽眾望所歸,但常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咱們推舉他做丞相,也不能沒有個約束。按黃舟山先生所述,縣學祭酒在推舉丞相后,尚有公議彈劾之權。可是,舟山先生只提出了個大概,具體如何施行,卻沒有規矩方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諸位,咱們今天便商議一個約束丞相的章程出來如何?”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