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問道:“李公子主張先去鄂州暫避,少東家的意思是?”按照沈筠的吩咐,他們的職責是保護趙環,去向全隨她的心意而定。在歷代官家眼中,皇城司軍將越是沒有自己的主張,便越是忠心耿耿。
李若虛期冀的目光下,趙環柳眉微蹙,貝齒咬著嘴唇,過了良久亦未答話。她原本是無憂無慮的性格,但冷宮三年居住下來,無論是旁人的冷冷語,還是猶豫不決時,都是沉默不語。周和等人跟隨她這段時日,也明了她這個習慣,也知機沒再問下去。
距離他們不遠處,幾個逃難的年輕人圍在一起,都是太學中逃出來的士子。汴梁淪陷后,保義軍不愿出城當簽軍,充作軍官的太學士子率先逃亡,本來為臨時招募的“市井游俠”更是作鳥獸散。遼軍惱恨太學的士子主戰,勒令開封府衙役緝捕帶頭鬧事的學生,馬援、劉文谷、賈元振、尉遲呈等人在汴梁呆不下去,于是相約偷偷逃了出來。
馬援朝這邊望了望,低聲道:“看見那一伙兒沒有?有古怪?!辟Z元振白了他一眼:“能騎馬趕路的家伙,當然有古怪?!彼行┝w慕地看著李若虛等人的坐騎。即便是正規的禁軍也未必有如此好馬,更別提保義軍這等雜號人馬。
馬援搖了搖頭,嘴角撇了撇,眼神一瞥趙環,悄悄道:“那個矮個兒的,是個美女呢?!彼謮旱土松ぷ拥溃澳菐讉€護衛家丁,也不是尋常之輩,看樣子是行伍中人。”眾太學生打量王沖翼等人,紛紛點頭。
不遠處,王沖翼眉頭一擰,沖著這邊暴喝一聲:“看什么看!”
這一聲如旱地春雷,吼得眾太學生心里直打了個突,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忙收回目光。其實他們也是喬裝改扮,生怕被人認出來是逃亡的保義軍軍官。劉文谷埋怨道:“盯著人家女眷看,是非圣人所教。唉,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王沖翼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鄙夷道:“慫了!”周和打量了這批逃難的年輕人,感覺沒有什么威脅,也就不再理會他們,點頭道:“馬匹歇夠了,就再出吧,”他搖頭道,“這些逃難的百姓人太多了,走在一起容易被遼賊騎兵盯上,到那時候就來不及了。”
正在這時,在逃難百姓的外圍傳來一陣驚呼和嘈雜聲,眾人齊齊色變,王沖翼等人站起身來朝騷動的方向望去,都皺起了眉頭,看有幾騎當先,后面跟著兩百多名丁壯,衣飾雜亂,各執刀槍棍棒,也不知是兵是匪。周和一只手握住了馬韁,觀察了片刻,現這一支人馬徑直過來,并沒有撒開來將百姓聚集的地方圍住,沿途所過,也沒有搶掠的事,他微微抬起左手,示意王沖翼等人稍安勿躁,看看這一伙人是什么來意,亂世之中也未必都是盜匪。
這支人馬走入樹林中,找了一處空地,兵丁忙著埋鍋造飯,并沒有騷擾百姓。一個瘦臉的中年漢子好像是領,他騎著馬在樹林中緩緩經過,高聲道:“各位鄉親,不要驚慌,不要驚慌,我們是唐子山義兵,正要往鄂州投奔趙行德先生,為國效命,驅逐北虜?!彼麙咭暳艘贿吜种械陌傩?,看到在馬援、王沖翼等青壯時,略微多停留了一陣,又高聲道,“趙元直先生在荊襄豎起義旗,正在招攬四方豪杰共赴國難,是好漢子的,有心報效國家的,可跟隨我們唐子山兵馬同去?!?
“元直先生?”馬援等人相互看了看,都是不可置信地神色,這時,旁邊有個老頭小聲嘀咕道:“什么義兵,不過是一伙山賊罷了?!瘪R援等更加疑惑了,蓋因為趙行德已經有十多年不明下落,現在義兵亂打他的旗號,也不足為奇。
“是他,”趙環只覺呼吸一窒,“在鄂州嗎?”心幾乎控制不住地跳了起來。她看向李若虛,因為他是趙行德的姻親,李若虛臉上只有驚喜之色,顯然并不知情,但李若虛的目光中疑色比他人要少些。周和與王沖翼等人也面露異色,趙行德雖然也是逃犯,但清流名士何時又和這些江湖武人攪合在一起了。
百姓們口不敢,臉上卻多是不信,梁繡不禁有些著惱,若是從前,就要拿出馬鞭子來抽這些不識好歹的家伙。這時有個丁壯怯生生問道:“跟著大王去,有飯吃沒有?”梁繡循聲望去,只見問那人面有菜色,想是餓得狠了,便大笑道:“上了我唐子山,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彼f完之后,那人不但不喜,反而臉色大變,梁繡這才省起說錯話了,把從前裹挾丁壯的切口現了出來,忙改口道:“跟著趙先生走,我們都是官軍身份,到時候趙先生有口吃的,就少不了兄弟你一份。若是沒吃沒喝,趙先生應承了,向州縣官府索取,官府沒有咱們就吃大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