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漢子厲聲喝問：“這墓穴，是你所挖的嗎？幾個死者是你什么人？”雖然聲色俱厲，但汴梁的口音還是讓李若虛安心了不少，至少他不是遼賊，也不是附近的盜匪，倘若應對得當，未始沒有一份生機。

略微遲疑片刻，李若虛還是如實答道：“這墓穴是在下所挖的，在下與這幾位罹難的鄉(xiāng)親素不相識，只是見尸體被野狗啃食得不成樣子，在下才幫他們入土為安。”他怕那中年漢子不信，又忙道，“在下所說的句句是實，剛才因為驅趕野狗，還被一條畜生咬了一口。”說著又卷起褲管，露出了小腿上的狗咬的傷口。此舉雖然有辱斯文，但此刻大家相互都有戒心，若不取信于人，只怕中年漢子揮手間便殺了他。

中年漢子見兩排犬齒殷然，顯然剛才那野狗咬得極狠，若是臨時作偽，誰也不會找條狗來咬傷自己，他心下信了李若虛七分，仍是厲聲問道：“只你一人，再沒有別人同行嗎？”

“沒人同行了，”李若虛眼神微黯，答道，“亂離之中，在下和家人已經(jīng)失散了。”

他從戰(zhàn)場上死里逃生后，為了躲避遼兵追捕，一路上只敢往偏僻地地方走，好容易到了大河岸邊，卻又沒有渡船過河，一直等到黃河封凍以后才過河，這時候汴梁已經(jīng)失陷了，連官家也被遼軍所俘虜。汴梁城外到處都是北虜?shù)尿T兵，李若虛不敢靠近，他躲在城外的村莊中，先后聽過往逃難的人說趙杞自立為帝，陳東在鄂州倡尊天子不奉亂命的事情，便跟著逃難的一路向南，晝伏夜行，走的極為緩慢，兩三個月間才走到了這里。想起失散父母，欲盡孝而不得，李若虛臉上浮起然神傷之色，落在那中年漢子眼中，渾然沒有半點作偽。

他盯了李若虛半晌，終于點了點頭，命道：“你先坐在地上，不得亂動。”見李若虛遵命坐下后，那中年漢子這才撮唇朝遠處打了一聲響亮的呼哨。這聲呼哨過后，又有幾騎馬蹄聲緩緩馳來。

行到近前，一人大聲道：“沖翼，適才示警，有什么意外么？”

王沖翼答道：“有幾具尸，還有個書生。剛才問了問話！”李若虛雖然衣衫粗陋，但舉手投足間，自是讀書人的做派，王沖翼閱歷頗廣，識出了他的身份。這也是他放下戒心的原因之一。

“嗯，小心些。”周和打量了李若虛幾眼，點點頭，又看了看那幾具尸體，還有挖了一半的坑穴，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對李若虛道：“你去把他們埋了吧。”他微微側身，低聲道：“不知此處陰穢，請殿下恕罪。”

“周將軍重了。”趙環(huán)低聲道，眼睫微垂，眼中是悲憫之色。

這時，本應該去埋尸體的李若虛，卻呆在了當?shù)兀壑袧M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眨不眨地望著馬上。眾皇城司護衛(wèi)察覺有異，王沖翼厲聲道：“小子，看什么看！”李若虛卻似毫無所覺，直愣愣地望著她，失聲道：“環(huán)，.....，公，公主殿下。”

隨著這夢囈般的聲音，眾人都是大驚失色，周和眼中陡然現(xiàn)出一抹寒光，王沖翼更將手按在了馬刀上，惡狠狠地看著李若虛。

趙環(huán)反而平靜，她看著李若虛，問道：“這位先生，你認得我么？”語意中透著凄切和滄桑，這三年來被禁在冷宮之中，趙環(huán)幾乎以為世人都把她遺忘和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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