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柯又躊躇了一刻,終于沉聲道:“朕意已決,巡狩襄陽。”他對朱伯納道,“契丹騎兵迅捷,旦夕可至汴梁。日子不宜拖延,就定在今夜出。但還不能走漏風聲,請朱節度揀選班直精銳,護駕前往。朕留一道圣旨,將汴梁城防,委諸邵樞密。等到了襄陽之后,再下旨,讓天下兵馬勤王,再驅逐北虜,收復河北。”官家作出巡狩襄陽的決定后,原本憂心忡忡的神情也輕松了一些。
朱伯納面色凝重地受命下去安排,御前班值里,多少人家眷都在汴梁城中,倉促間把三萬大軍帶出去,只怕走不到一半就要兵變,又是一個馬嵬坡。而且人多也走不快,所以朱伯納只能挑選那些自己的心腹部屬,最忠心皇室的,一共五千余人。包括內殿直左右兩班,東西承旨班、御馬直、茶酒新舊兩班、龍旗直、南班、北班。這番護駕南下,除了負責皇家樂器的鈞容直之外,其它的都是馬軍,所騎戰馬也是高大的河西良駒。
班值衛士號稱精銳,選入御前時,每千人禁軍才得一二勁兵,但編制極為混亂,每一代宋帝都要對其略作增刪,可偏偏沒有使之整齊。若非朱伯納這一輩子都在御前班值里做事,莫說知曉每個班直的大致情況,光要記住這么多班直番號,就要大搖其頭。
這一天恰好是上元,皇城司按照宗正寺的族譜順序,以陛下在宮中置宴為名,將近枝宗室一個一個地請入白玉宮軟禁起來。雖然圣上沒有交代,沈筠還是將包括朱皇后在后宮妃嬪列入一同南狩的宗室名單,至于那些冷宮里的先皇太妃,失寵宮人,則不予理會。老太監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卻知恩圖報,他念及先皇和張貴妃的好處,悄悄留了個受過恩惠的心腹奴才,待陛下南狩,宮禁松弛后,將先皇最寵的十六公主趙環從冷宮中帶出,先躲藏起來,待局勢稍稍穩定,再相機離開汴梁。
正月十五,若是往年,京城早已是花團錦簇一般,到處喜氣洋洋,街談巷議議論的是時興的花燈百戲。而靖康四年的這一天,絲毫沒有喜悅的氣息。
天黑沉沉的,團團陰霾籠罩在城墻的上空,汴梁城中百姓臉上多是憂色。遼軍的鐵桶炮已經6續運到了,坊間傳,遼軍重型鐵桶炮厲害無比,所射出來的炮彈,小的炮彈有磨盤臉盆大小,大的炮彈比吃飯的圓桌還大,砸中戰棚,則立刻坍塌。砸中城墻垛口,則土石崩裂。城外“轟——”“轟——”的炮聲代替了往年的爆竹聲。每多聽見一聲炮響,汴梁老百姓臉上的憂色便加深了一分。
外廂北城在外城陳橋門之南,內城景龍門之北,乃是新立保義軍駐扎之所。軍營隔著新封丘門大街與開寶寺相對。遼軍鐵桶炮準頭不佳,炮彈有時落在保義軍的營地里,有的卻砸在寺廟里,無論是軍漢還是和尚,大白天都不敢呆在四面房舍里面,而是搭棚子抵御寒風,看見炮彈飛來,還有躲避的機會。
保義軍里許多軍官都是太學里的士子,平常除了開開弓強身健體外,連刀劍都少摸,只能按照兵書操演麾下軍卒的隊列,雖然驢頭不對馬嘴,底下的軍漢都是市井閑漢,在滿腹詩書的庠儒軍官大人面前,也說不出什么不是。庠儒軍官們白天操練兵馬,晚上仍聚在一起講道,大家一同敲爛了登聞鼓,落到這步田地,意氣相投,倒也沒多少怨氣,反而愈加同仇敵愾。
“聽說‘治兵’齋的掌議便是趙元直先生,”第一指揮都將馬援惋惜道,“可惜他不在汴梁,否則咱們也不至于如無頭蒼蠅一般。”劉文谷搖頭道:“冰炭不能同爐,奸賊在朝一日,趙先生是絕意隱世不出的。”眾人都是一陣唏噓,想來趙行德當深通兵書將略,否則怎么會被推舉為治兵齋的掌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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