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援宋之事,校尉們早已商議多時,此番軍情又緊急,故護國府中沒有多少爭執,便同意白羽軍指揮使吳階為統兵上將軍。出兵的各校尉立刻歸營準備。丞相府也命國使蕭并和宋朝商定借兵之事。議事過后,趙行德正待趕回去收拾行裝,有丞相府的衛士來請,讓他過去一趟。
天色已晚,星月無光,街道上每隔二十步掛個白紙糊的燈籠,近處依稀可見道路,遠處則是一團漆黑。趙行德跟在虎翼軍衛士身后,他心憂如焚,他不知柳毅為何事召見自己,但什么事情都恨不得用最快的度去做。虎翼軍衛士卻不緊不慢,戰馬的鐵蹄踏在堅硬的地面上,清脆的嗒嗒聲傳出去很遠。和長安汴梁歡愉達旦的鬧市相比,敦煌的街道顯得空曠而冷清。丞相府的門口懸著兩個一般大的燈籠,門口不甚顯眼,甚至有些幽暗,若不是門口兩座石獅和燈籠上的“大丞相府”字樣,幾乎可能錯過。一進入相府大門,眼前頓時亮堂起來,燈籠將廳堂照的亮如白晝,各曹書吏來來往往,和白日里沒什么區別。
衛士通秉,趙行德大步走了進去,沉聲道:“卑職趙德參見丞相。”
柳毅打量著趙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元直,此番隨軍東征,想必會遇見不少故人吧?”如同一顆小石子投入靜靜的水潭中,趙行德面色微變,吃驚地看著柳毅。柳毅點了點頭,繼續道:“雖元于關東,行于關西。你在我朝出仕,只需直道而行,無需顧慮其他。護國校尉的忠心當向我朝。只是遇見關東的某些故人,怕會有不便吧?”柳毅打開了早已放在桌案上的一個錦盒的蓋子,拉開錦緞裹布,是一個金色的面具。面具模樣十分猙獰,雖靜靜躺在錦盒的正中,卻帶著一股凜然的殺氣,令人望而生畏。
“若遇到不想見的人,便戴上這個東西吧。”柳毅嘆道,“此乃恩師武襄公之物,留在關西也有幾十年,是該它回去的時候了。你把它帶回關東吧,這也是吾師的遺愿。上陣殺敵,或是遇到不相見的人,都可以一用。”柳毅將面具從錦盒中拿出來,露出下面一本泛黃的書,上面題寫著“春秋將略”四個楷書,低聲道:“這是恩師數十年間的心血所聚,統兵臨陣的一些要訣心得,恩師讓我擇人而授之,若不得其人,便寧可讓它化為朽土湮沒無聞。你本身才具不凡,出身關東,這回又是去為關東百姓打仗,倒是可以把它一并帶走了。”他頓了一頓,盯著趙行德,沉聲道:“兩國交兵,不可心存婦人之仁,多斬殺胡虜,不要丟了恩師的顏面!”
趙行德已經完全明白,拱手道:“多謝丞相抬愛。”
柳毅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趙行德退下。他將青銅面具和兵法都交給趙行德,已經是代師授藝,若論起來,也算是趙行德的師兄。只是這層關系還有些牽強,二人的輩分地位和聲望相距又很懸殊,當真如此稱呼,卻又有些不合適。狄武襄公雖然兵法通神,卻受關東文臣壓制和藩鎮的掣肘,攻夏兵敗后被軟禁,終身都郁郁寡歡。
趙行德回到家中,孩子已經睡著,李若雪滿面擔憂地問道:“怎樣了?”
“簡單收拾收拾,我們明早卯時出,先去長安。”趙行德臉上閃過一絲黯然,“河北行營兵敗,王統制力戰而死,秦檜被俘。”他徑直走到后院,在供奉的佛畫前面點了三支高香,祭奠為戰死的英靈。趙行德望著那裊裊升起的三柱青煙,王彥的舉止談,恍如昨日,河間軍中的袍澤,不知有幾人戰死,幾人還活著,他充滿了悲憤,按照軍報所說,因為河北軍雖敗,遼軍也只是慘勝,將領們惱羞成怒,沒能俘獲王彥,便將他尸身剁成數段,再以騎兵縱馬踐踏。
趙行德一個人在佛像前沉默了許久,回到房中,李若雪正在收拾,她看見行德,擔憂地問道:“有若虛的消息嗎?”新科狀元,翰林編修李若虛隨參知政事秦檜赴河北宣旨,趙行德還是前日告訴李若雪的,熟料今天就傳來河北兵敗,秦檜被俘的消息。
趙行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李若虛官職低微,宋國的邸報會中也只順筆寫到,現在河南河北的形勢如此之亂,夏國的軍報更不會提及一個小小的文官的生死。李若雪憂思難去,喃喃道:“若虛從小機靈有急智,但愿他吉人天相。”趙行德輕輕攏過削肩,低聲安慰了許久,方才漸漸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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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到三公子的消息了么?”王夫人焦急地問道。
“尚,......,尚沒有消息。”仆人支支吾吾道。河北兵敗,李若虛生死未知,消息傳來后,王夫人便如喪考妣,坐立不安,每天都要差家仆去樞密院看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