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軍驅使簽軍攻城,僅僅兩天之內,將云州外圍的溝壑全部填平。遼軍鐵桶炮的石彈不時落入城內,河東軍亦常常趁隙以騎兵出城踹營,雙方互有攻守,城外簽軍的尸體堆積如山。”長安團練使陳千里將軍報交給趙行德,笑道:“楊彥卿和折可求配合得倒是很不錯,從雁門關到云州的險關要隘都控制在宋軍手上,糧道后路防備得很是周密。云州城池堅固,河東兵素以堅韌著稱。蕭塔赤縱有萬斤巨炮相助,想要打下云州也不容易。”
“長安城內太過冷清,”他望望窗外的街道,笑道:“趙老弟若是得空,隨鄙人往城外夜游可好?”陳千里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長安內城多是軍營和倉儲,城門夜間盤查又森嚴,因此遠遠不如城外商會自治的地方繁華。陳千里自從安北軍司調回以后,改任長安團練使。團練使乃是文官,十名護國校尉管理軍務,陳千里多數時間都在衙署視事。
“朝廷坐視遼宋交兵,難道就不怕局勢失控?”趙行德面有憂色道,“不知護國府還要等到什么時候?”火器營目前暫時駐防長安,趙行德便不能像駐防敦煌的龍牙軍校尉那樣隨時可以參加護國府的議事,他與陳千里二人原來在護國府見過,都非常關注遼宋之間的戰事,在共事中很快便熟稔起來。
“去年宋國突然兵與我朝爭奪,迫使我們退出云州,護國府什么時候吃過這么大的虧?”陳千里笑道,“護國府校尉向來小氣得很,這番不讓宋國流夠了血,是絕然不肯兵干預的。”他似乎看出趙行德的擔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遼宋都是當世大國,光河東行營的楊家和折家,手握著十五萬精兵,上百年的根基,這場仗不是那么容易打完的。關鍵是它怎么結束對我朝更有利?走,我帶你去看一場好戲。”拉著趙行德站起身來,他的年紀比趙行德虛長七八歲,舉手投足之間,一副前輩兄長的做派,倒比陳康沉穩得多了。
趙行德無奈的站起身來,陳千里的建議總是讓人難以拒絕。趙行德也不能以軍務繁忙推脫。陳千里對龍牙軍內部情形極為了解,因為將士用命,軍官得力,龍牙軍的校尉其實反而比別軍的校尉更為輕松,哪怕新建的火銃營,趙行德只需制定好訓練的計劃,百夫長十夫長自會全力推行下去,他只需根據訓練的情況加以調整。剛開始時趙行德還不太放心,但訓練這一個多月來,事事俱無差錯,整個營隊仿佛一架運轉精確的機器一般,讓他暗暗瞠目之余,也放心不少,漸漸地放手讓各百夫長去做事。
長安城墻周長九里,若在戰爭時期,可以容納八十多萬軍民避居城內,但平常時候,住在城內的人卻不多,夜間更是行人稀少。趙行德換下軍袍,隨陳千里一同騎馬出行,快要接近城門時,便已聽見城外的街市喧嘩之聲,令人心生向往之意。趙行德嘆道:“這城外的地方如此繁華,難怪百姓不愿住在城墻之內。”陳千里笑道:“若沒有堅城強兵倚仗,再繁華的街市也是過眼云煙而已。”兩人按規矩策騎緩緩而行,在城門驗看登記了腰牌,通過城衛軍的鹿角崗哨,便進入了長安城外商會自治的區域。
長安的夜市比白天更為繁華,道旁的店鋪都開著門,高挑的燈籠照得亮如白晝,五光十色貨物反射出誘人的光澤,本地的橫刀、白疊布、銅鏡、泥人、水果,蜀中錦緞、茶葉,西域的葡萄干和寶石,遼東的人參貂皮,康國的奇珍異寶,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處處攤子前面流連挑選著。臨街酒樓之上,傳出陣陣絲竹管弦之聲,小二哥在門口大聲地叫賣新酒,熱鬧的景象令趙行德很自然想起了汴梁的街市。
陳千里來到一處叫“長生樓”的酒家門口,從懷里掏出張請柬遞給門口的小廝,對趙行德笑道:“此地是世襲韓國公府開的,也是關中世家大族時常宴聚的場所,恰好今夜有場好戲,所以帶老弟過來看看。”趙行德微笑著點點頭,心中雖然好奇,卻沒尋根問底。這座酒樓居于鬧市正中,門口栓馬樁飲馬槽前面密密麻麻排滿了客人騎來的馬匹,每一匹都高大神駿,都由酒家的小廝馬童照料著。趙行德暗道,夏國之馬果然甲于天下,若關東也像這般戰馬成群,又何懼遼人騎兵南下。”
小廝接過請柬,此乃東家宴請的最尊貴客人的樣式,當即不敢怠慢,忙引著陳千里和趙行德二人向內走去。一進到這樓里,便看見雕花圍欄的中央,舞姬正在獻舞,周圍三層樓的客人一邊喝酒閑談,一邊賞舞聽曲。陳千里拉著趙行德在一樓的一處散座坐下來,正待說話,旁邊一人卻叫道:“陳兄今日得空兒了嗎,還是專程來看凈婉的掌上舞?”
陳千里眉頭微皺,旋即笑道:“那也比不上茂才兄,晚晚都來捧場。”趙行德轉過身來,見一名衣飾華美的男子站在旁邊,身邊還有幾位富家公子打扮的人。茂才兄拉著陳千里說話,要他上三樓的雅間里去一同賞舞,陳千里則推卻說,今夜是陪趙行德一同游玩,在樓下散座更隨意些,就不便打擾了。這時,茂才兄方才察覺似乎有點怠慢了趙行德,微笑著問道:“敢問這位兄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