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況點了點頭,沉聲道:“中原有句老話,天子者,兵強馬壯者可自為之。吳乞買雖有名分,可吃虧在與大軍分離,就算有心爭奪,也是鞭長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說起來,先帝突然駕崩于軍中,局面最為不利的,便是遠在黃龍府的大勃極烈。”他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的微笑,完顏吳乞買是個豪杰,在各部族中有不少黨羽,也素有威望,但和韓況也關系不佳。“這一回讓你見識見識韓某的手段。”
“若論兵強馬壯,我麾下只有五千騎兵。”完顏宗弼面露難色道,“南征十幾萬大軍中,做不了主。”
“南征大軍中做得了主的,”韓況微微笑著斟了一杯白水,順著他的話向下道:“不外乎完顏辭不失和完顏斜也二人。四皇子雖無力與他們相抗,卻可以相助其一,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說到這里,他端起杯子將水喝掉,潤了潤喉嚨,顯得氣定神閑。
完顏宗弼點了點頭,眼中卻籠罩著一層陰霾。完顏辭不失身為第一勃極烈,南征大軍都統,完顏斜也身為第二波激烈,南征大軍副都統,都不是他能相抗衡的。只不過,他剛剛鼓起爭奪大位的野心,韓大先生卻又讓他去相助他人,雖說他實力未逮,有自知之明,心下卻是極為不甘。
“四皇子,能屈能伸者,方為英雄。今日屈居一人之下,異日位居九五之尊,又有何不可?”韓況悠悠道,“如今的情勢,大勃極烈完顏吳乞買根基鞏固,羽翼豐滿,他繼承了皇位,占據大義名分,則萬難挽回,對四皇子最為不利。第一勃極烈完顏辭不失有勇有謀,深得先帝重用,聲望極高,卻不是先帝的親兄弟,他若繼承了大位,必定會和先皇的近親疏遠,轉而提攜族中近親,對四皇子也頗為不利,。唯有第二勃極烈完顏斜也,乃是先皇親弟,四皇子的叔叔,而且,吾觀完顏斜也此人,器小易盈,好利寡謀,無知人之智,亦無自知之明。若是四皇子對他稍加恭維,他必喜形于色,勸說和支持他奪取皇位,完顏斜也不但不會生疑,反而會大喜過望,登基后必然重用四皇子。四皇子也可憑擁立之功,徐徐積蓄實力,廣納羽翼,以待將來。如今正是英雄輩起之時,完顏斜也非人君之器,不過是為四皇子暫時守著皇位罷了。”
“果真么?”完顏宗弼遲疑道,“完顏辭不失為南征都統,統御十幾萬大軍,縱然我擁立五叔即位,加起來也不過三萬人馬,還是敵不過他的。”說到這里,完顏宗弼不禁重重嘆了口氣,更深刻地體會了韓大先生適才所說的“兵強馬壯者可自為天子”這句話。若是此時完顏宗弼麾下不是五千,而是五萬騎兵,他就毫不猶豫地爭奪皇位了。
“這有何難?”韓況見完顏宗弼已經入彀,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完顏辭不失執掌大軍,并非自己根基,乃是先帝給他的名分。四皇子只需向完顏斜也獻計,令完顏斜也拜見完顏辭不失,稱說先帝駕崩致使軍心動搖,大敵當前,南征大軍不可一日無主,假意擁立完顏辭不失為都勃極烈,而為了服眾,由完顏辭不失召集諸將定下名分。四皇子則私下密會諸皇子親貴,完顏辭不失并非先帝的親兄弟,由他繼位不能服眾,大家在推舉都勃極烈的時候一起反對,只擁立先帝的親兄弟完顏斜也。完顏辭不失既然召集諸將推舉都勃極烈,便失了大義名分,他既不能反悔,也不能將四皇子、先帝的諸位皇子、以及宗翰等親貴之人一股腦兒都殺了,形勢格禁之下,他也只能屈服,承認完顏斜也為都勃極烈。如此,則不費一兵一箭,大事定矣。”
韓況說得輕描淡寫,完顏宗弼的眼神卻是越來越亮,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以他對諸金國權貴重臣的了解,這計策倒有八九分可行。這事情敗露的話,完顏宗弼完全可以聲,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穩定軍心,唯一知道真相的完顏斜也既不能告自己,又難以對質自清。完顏辭不失最得先帝最信重,乃謀國之臣,但任誰都難逃皇帝大位的誘惑,更何況完顏斜也以穩定軍心為借口,讓也他難以懷疑。在諸皇子權貴的眼里,完顏宗弼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不讓皇位旁落于并非先皇親兄弟的完顏辭不失之手,合情合理,就算最后事情不成,他也沒犯什么大罪,最難受的是被推在前面的完顏斜也。
“先生指教,宗弼感激不盡,先生對我來說,便如蕭何、張良對于漢高祖一樣,”完顏宗弼終于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低聲道,“宗弼對長生天起誓,假若成就大業,當拜韓先生為相國,世世榮寵不絕,絕不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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