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凝霜話語里透露出對夏國公侯校尉的了解和信心,竟然遠(yuǎn)在自己之上,趙行德不覺赧顏道:“軍士受朝廷俸祿,食民脂民膏,保境安民乃是天職。”“天職,”韓凝霜低聲重復(fù)道:“這么說來,保護(hù)遼東的漢人,就是漢軍的天職了。”她看趙行德,微微笑道:“王玄素要留在蘇州主持局面,攻打遼陽又少不了用火炮,趙先生能否再助我一臂之力?”
“這個,......”他猶豫了片刻,居然點頭答應(yīng)了。
趙行德步出韓凝霜的營帳時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地?fù)u搖頭。他雖然經(jīng)歷過許多事情,但也不能和韓凝霜相比。她病中這一番話,也不知是出自機(jī)心,還是由衷之語。只不過承影第八營在遼東的軍務(wù)是協(xié)助漢軍與遼金周旋,保護(hù)韓凝霜也是重中之重。而且,遼陽的十多萬漢人,倒是一多半都是鐵匠鋪里的匠師和工奴,趙行德也盤算著將來多招一些人去開州,冶鐵治兵的規(guī)模一下子便擴(kuò)充起來了。只不過如此一來,實戰(zhàn)檢驗火銃槍的機(jī)會,恐怕就在遼陽城下了。
韓凝霜望著趙行德的背影,嘴角不覺露出微笑,婢女思南在旁碎嘴道:“大小姐一直愁眉不展,趙先生過來拜訪后,竟是笑了好幾次了。”韓凝霜臉頰微紅,頓時收斂了笑容,沉聲道:“只是因為趙先生對我們漢軍大有助益罷了,”她看著思南,反過來打趣道,“聽王亨直說起,你這小妮子對他念念不忘,等將來戰(zhàn)事平靜了,我把你送給趙先生吧。”
思南的臉紅得像一塊大紅布似的,強(qiáng)道:“我只跟著大小姐。”韓凝霜輕輕咳嗽了兩聲,又笑道:“趙先生的夫人是宋國第一的才女,我在敦煌時也見過她一面,既溫柔又賢德,你跟著趙夫人去,境遇比跟著我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生生羞得十幾歲的小丫頭端著藥鍋奔出帳去,差點撞在王玄素身上,思南慌忙檢衽道:“對不起。”又羞紅著臉慌慌張張地跑開,倒是讓王玄素奇怪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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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里,皇子耶律夷列拜見父皇,說完了他在軍營中的見聞,耶律夷列又道:“他們說南朝汴梁有座鐵鑄的佛塔,八角十三層,高四十丈,號稱天下第一塔,哼,我不服氣,將來咱們上京城定要造得一座比南朝更高的鐵佛塔來。”
耶律夷列才十四歲,按照律令,十二歲以上的契丹童子常住在軍營里。這短短時間,人黑瘦了不少,精神卻彪悍了許多,蕭皇后憐從心起,撫摸著他的頭頂?shù)溃骸斑€是皇兒有志氣。”耶律大石的臉色卻是一沉,待聽夷列說道:“定要建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他反而笑道:“好兒子,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做的,父皇教你個法子。”
大石終日忙于政務(wù),難得他肯指點皇兒為君之道,蕭皇后喜不自勝地拉著夷列討教。耶律大石命人搬來一百斤金錠、一百斤銀錠、一百斤瓦礫,摻合在一起鋪在宮中人來人往之處,然后對夷列道:“佛祖說,法不輕傳,須得考校毅力心性,你且去那一堆黃白之物上面,做個金雞獨立,雙手牽著耳朵,站上一炷香功夫,朕再教導(dǎo)與你。”
夷列雖然心下疑惑不已,仍然按照父皇的意思,雙手牽耳,在金銀瓦礫堆上做金雞獨立,這一炷香的時間,衛(wèi)士、宮女、奴仆來來往往,都用極其詫異地目光看著這舉止怪異之人,當(dāng)看清是耶律夷列時,立刻大驚失色地紛紛低頭走過。饒是如此,耶律夷列也面紅過耳,心里十分羞慚,仿佛自己是瘋癲了一樣,只心里暗暗道:“這是父皇教我治國之道的苦心。”雖然難堪得周身無一處自在,耶律夷列還是強(qiáng)自撐持了下來。
這一炷香功夫,仿佛幾個時辰一樣長,終于等到香頭燒盡,耶律夷列來才松了一口氣,忙不迭將手腳都放了下來,逃跑似地離開了剛才那地方,回到耶律大石的書房中。蕭皇后見這對父子胡鬧,又好氣又好笑道:“陛下,你要考驗心性,皇兒已經(jīng)過關(guān)了,君無戲啊。”
耶律大石聞放下奏折,微微笑道:“夷列,你剛才不就做了一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之事嗎?”他的語氣轉(zhuǎn)為凝重,正色沉聲道:“今日之事,皇兒要牢牢記住,為人君者,行舉止天牽動天下,切忌虛榮好事。所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事情,十之八九,都是愚蠢之極的事情。青史之上,徒增笑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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