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德忙一揖倒地,道歉道:“在下行路匆忙,沖撞了姑娘,慚愧慚愧,還請姑娘恕罪。”
“說得輕巧,別人都避在一旁了,你卻偏偏一頭撞上來?”那婦人還欲責罵行德,她身后那中年男子卻喝止道:“小妹也沒有傷著,此事就算了吧。”含笑朝趙行德拱了拱手,舉止沉穩(wěn),瀟灑大度,令人心折。趙行德連忙還禮,再次那被撞的姑娘道了歉,這才惶惶離去。
趙行德撞了這一下,頭腦反而清醒過來,張善夫說話雖有不明之處,但顯然對自己還是善意居多。他一邊走,一邊問道:“李兄,剛才你為何避在道旁,對面來人,到底是誰?”他滿腹疑惑,軍士的地位尊榮,就算是上將軍的家眷,也不能讓衛(wèi)士這么恭敬地在道旁避讓。
“怪我當時只記得避道了。”李子翁壓低聲音道:“攔著趙兄的,是張上將軍的妹妹,當今太子妃。太子妃地位尊貴,賢良淑德,那位喝止她的,只能是太子殿下了。”皇室由龍牙軍護衛(wèi),虎翼軍只負責五府高官的安全,所以李子翁也沒有見過太子,但他這猜測也算是合理。
趙行德苦笑道:“看來我倒是有幸。”
二人走到拴馬樁前,忽然刮起大風,轉(zhuǎn)瞬之間便烏云密布,天色也晦暗如同黃昏,一場驟雨眼看就要下來,李子翁道:“風雨將至,趙兄不妨在府里暫避一時再出去。”
趙行德不禁暗叫倒霉,卻笑道:“不妨事,長途行軍時候,比這大的風雨都不會停歇的。”他不愿留李若雪獨自在家久候,翻身上馬,回頭抱拳道:“李兄不送。”隨即催馬前行。這時大雨已經(jīng)嘩嘩地下來起來。李子翁目送著他騎馬在雨中遠去,自自語道:“果然是承影軍出來的漢子。”
張府內(nèi)宅中,太子夫婦和三公主都和府內(nèi)親眷相見,張采薇問了張善夫在書房內(nèi),便和丈夫說了一聲,自己來到書房拜見長兄。陳重這幾年常在漠北,幸喜還有張善夫這兄長在敦煌,嫂子也十分和善溫婉,讓她有娘家的感覺。
張善夫見小妹走進來,招手讓她坐下,不待張采薇開口,先笑道:“太子殿下初任校尉,此番回京當在護國府歷練半年有余,你們夫婦也可多團聚些時日。再過兩年,大哥就啟稟陛下,將他調(diào)回龍牙軍來。”
他雖然是家中的長子,但卻是庶母所出。當年張善夫的父親尚未繼承楚國公爵位,大夫人劉氏乃府中的當家媳婦,掌管著銀錢用度和眾多仆婢的賞罰,在府內(nèi)權(quán)勢極大。劉氏因為擔心張善夫和自己的兒子張奚爭奪楚國公基業(yè),讓張善夫這對母子受了不少的苛責和族人的冷眼,唯有這個年紀幼小的妹妹把他當兄長看待。當張善夫二十多歲時,母親病死,他便從國公府走出投軍,經(jīng)歷了不少風霜雪雨,從十夫長一直升到上將軍,一飛沖天。開國世家的眾多子嗣中,當朝數(shù)他最有權(quán)勢。
“多謝兄長。”張采薇柔聲道,語調(diào)里帶著一絲歉然,“老家寄的土產(chǎn)年貨,妹妹特意給兄長帶了一些來。”長兄張善夫一直與仲兄張奚有心結(jié)未解,楚國公府上逢年過節(jié)送來的東西,要么退回,要么分給屬下用。張采薇嫁給陳重之后,年齡和見識漸長,才覺得幼時耳聞張善夫母子處境之險惡。
“敦煌什么沒有,偏偏千里迢迢的送來,勞民傷財。”張善夫皺著眉頭道,“我朝以軍士守天下,護國府校尉對侯門權(quán)貴可是盯得很緊的。”話雖如此,每次張采薇親自送的禮物,他都是收下自用的,不會分贈他人。張采薇幼時偷偷將自己的房中的糖飴攢做一大包送給他一樣,張善夫自己雖然不吃,但卻拿來孝敬了臥病在床的母親。
“都是一些山貨野味,同商隊的貨物一起捎帶來的,也不費多少事。”張采薇小心翼翼地避免“府內(nèi)”這兩個字,她低聲道,“今年是誥命夫人去世三十年的忌日,大哥要不要回去祭拜?妹妹可以預先作安排。”
張善夫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三十年了。他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沉聲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敦煌遙祭便可。”若非于氏畢生的心愿是葬入楚國公張家的祖墳,張善夫甚至想把骨骸遷葬到自己在月氏的護聞侯封地去。
這幾十年來,位于石山威遠鎮(zhèn)東面的楚國公封地,張善夫只回過兩次。一次是向陛下討了生母于氏的誥命,將她風光移入張家宗祠。另一次是父親身故,回去參加二弟張奚繼承楚國公爵位的典禮,在這一年之前,張善夫便以本身軍功得封了開國護聞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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