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蕤亦笑道：“行直也是出身關(guān)東，大名鼎鼎的文辭院女學(xué)士，趙夫人的夫君。”趙行德不覺莞爾，沒想到自己也有被如此介紹這一天，又微微感到奇怪，這擔(dān)當了文辭院學(xué)士之事，也沒聽若雪提過。他心下微微搖頭，三年的別離，還是有許多新的變化需要認知。

王鐘和吳越看向趙行德的眼光頓時怪異了起來。這兩人皆知趙夫人夫君乃一從軍的莽夫。平常談間，亦為之不值，今日一見，似乎也不是所想像的那樣。只不過存了這樁成見，和趙行德說話時神情便有些異樣，話也不那么多。

趙行德見狀也不以為忤，只含笑站在一旁，聽李蕤和這二人說話。此時旁邊的眾人都在關(guān)注那余藏云和康德明爭執(zhí)辯駁，反而把他們擠到一邊去了。李蕤頗為識趣，帶著三人向旁邊走去。王鐘和吳越二人原本是想在鄭相堂打動夏國的五府官吏，誰知人微輕，也沒人多關(guān)注他們，也就隨著李蕤避讓到了一角。他二人沒有和趙行德多說話，便開始游說李蕤在東人社的上書上面聯(lián)名。

趙行德聽著他們說了許多工坊的弊端，但卻沒說如何善后，便問道：“東人社上書陳情，可有具體建策么？”

王鐘口中答話：“請丞相府禁止工坊誘流人為工徒，現(xiàn)有數(shù)十萬的工徒，當由道路曹妥為安置。”眼睛還是看向李蕤那邊。他以為這趙德不過上陣搏殺的莽夫而已。即便讀過詩書，附庸風(fēng)雅，對這等政事，既無影響，也難有什么高見，只看他是李蕤的好友，不好駁他面子。趙行德見狀點了點頭，知趣沒再說話。主要心思都在聽余藏云和康德明在那里唇槍舌箭。吳越見狀，向他投來歉然的目光，趙行德只微微一笑，輕輕點頭以示謝意。

余藏云道：“我朝百業(yè)興盛，各地工坊冶鐵數(shù)百萬斤，布帛動輒以萬匹，前番大軍出塞，輜重司在長安補充軍需，布帛、弓弩、箭矢、刀槍等物，早晨買，下午便全部購齊，貨物源源不斷送到各處軍營。假若長安工坊倒閉，縱然國庫有錢，這些物資，從哪里來？”他頓了一頓，笑道，“河中的工坊，行么？”

關(guān)中各地工坊規(guī)模之大，遠遠過河中。僅僅箭矢一樣，便分為數(shù)十道工序，每一工坊只負責(zé)一至數(shù)道，中間借助四通八達的運河轉(zhuǎn)運，得天獨厚。更有開設(shè)工坊的商人仿照軍械司的流程，將本身所負責(zé)工序分為數(shù)十個簡單的動作，借用水力和畜力的機器，大大提高了效率。

康德明冷笑道：“關(guān)中工坊的規(guī)模，難道天生如此嗎？還不是如同剛才這二位所，壓榨關(guān)東工徒的血汗而成。假若革此弊端，稍帶時日，河中、蜀中各地的工坊，自然會取而代之。關(guān)中本地的良善商賈，也才有更多的機會。”

他這話卻稍稍失了底氣。河中人煙不若關(guān)中這般稠密，又靠近新開的疆土，蔭戶的子弟就算無法繼承田產(chǎn)，也多會前往邊疆領(lǐng)取授田，似撒馬爾罕這樣的大城，居民也是以商業(yè)為主，工坊大都造些珍玩珠寶等物。即便軍械司扶植了不少軍需的工坊，也僅僅能滿足河中駐軍本身的需求而已。不像關(guān)中工坊，能夠滿足漠北，吐蕃，乃至隴右河西的需要。

余藏云笑道：“果真如此，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他今日沒有料到康德明會突然插一手，準備得不夠周全，暗暗計較，下次帶上兩地府賦稅和物產(chǎn)資料，定叫這人啞口無。

他二人也算是護國府同僚，自然不能在鄭相堂里爭得面紅耳赤。見兩位校尉重歸風(fēng)輕云淡之后，眾人才紛紛散去，口中感慨不已。

此時在王鐘和吳越的勸說下，李蕤終于答應(yīng)在陳情書上聯(lián)名。那二人說得口干舌燥，卻臉色欣然的告辭離去，聽說吳越說還要去拜訪同樣出身洛陽的丞相夫人。

走到四下無人處，李蕤方才笑道：“元直總算回來了。此番回返，便不必出征了吧。干脆從軍中退役，來學(xué)士府吧，你夫婦俱為高士，也是一時佳話。”趙行德?lián)u了搖頭，低聲嘆道：“人在軍中，身不由己。五年役期總要服完。”話雖如此，他內(nèi)心實際卻有些不同。這鄭相府中議論紛紛的場景，他頗有些心煩意亂，反而有些懷念在軍中的時候。

二人暢敘了這三年來各自之事。趙行德聞聽李蕤在學(xué)士府三年之久，寒暑皆長居在洞窟，甚至極少下山，便勸他保重身體，求取真知大道固然要不舍晝夜，但不要隔絕于人世，要時常走動走動。李蕤便笑道：“已經(jīng)有三個月沒有下山，不如這樣，趙兄做主，讓我嘗嘗嫂夫人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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