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邕接著又敘說了許多大食腹地的風土人情和趣事,眾人都驚奇贊嘆造物之神奇。
半盞茶工夫過后,他才命人取出來一份地圖,趙行德一看,比行軍司的要粗糙不少,但主要的山川河流卻勾勒得很清晰,顯然是繪圖的人親身經(jīng)歷而印象極深的緣故。
“這趟商隊從蘆眉出,先用海船將鹽、絲綢和茶葉運到綠衣大食,在尼羅河口換河船,沿著尼羅河南下穿越熱沙海,歷經(jīng)卡邁勒等大食名城,一路上換取黃金、犀角、象牙、寶石和香料,到阿克蘇姆后,一部分貨物沿著尼羅河回返蘆眉,另一部分貨物則換馱馬隊往東到塔朱拉海灣,在那里換乘海船,一直航向宋國。”李邕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滑動,趙行德等人的目光隨著他的指尖,在地圖上劃過了一個大大的弧線,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趟販運財貨,海6路程都極為遙遠,可想而知,艱險波折必然也是無數(shù)。
“為什么要去宋國,而不是直接將全部貨物運回到蘆眉?”曼殊爾皺著眉頭道。
“這些貨物在宋國賣得更貴。”李邕笑道。這時仆人將新鮮的羊奶用銀杯和銀碗盛了上來,李邕喝了一口,笑道:“奶羊和養(yǎng)羊的的奴仆,都是巴格達的宮廷大臣穆克塔送給我的。不過味道比尋常也沒有太大的不同。”蘆眉的主要敵人是羅姆蘇丹國和綠衣大食,而不是黑衣大食。占據(jù)巴格達的黑衣大食白益王朝雖然衰弱,卻控制著大食的正統(tǒng)哈里。白益王室還和李邕有些姻親關(guān)系,高貴者曼殊爾是知道的。夏國也通過白益王朝阻止羅姆蘇丹國成為具有正統(tǒng)地位的大食霸主。
趙行德端起銀杯喝了一口,沒有羊膻味,反而有一種可口的奶香。這時仆人又送上來用棕櫚油、孜然、胡椒、肉桂等烤好的羊肉和雞肉,香氣四溢。趙行德看出來了,這李邕不但和大食諸侯的關(guān)系極好,而且連本人的生活習(xí)慣,也非常像大食人了。
“難道宋國人比夏國人還要富有嗎?”曼殊爾好奇地問道。相比無處不在的夏國來說,宋國對蘆眉來說要遙遠得多。即便是宋國的商人,在蘆眉也自稱夏國人,絕口不提本朝,最多在夏國人的聚會上,自稱是“關(guān)東人”,所以蘆眉貴族也對宋國的切實情況知之甚少。
“宋國可是有很多富人啊。”李邕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問,而是笑道:“糧食、布匹這些東西,在夏國比宋國價高。而象牙犀角寶石香料這些,在宋國比夏國價格更高。”他喝了一口茶,又問趙行德道:“趙兄是關(guān)東人吧,可認識得力的好友,可以幫忙將這些寶貨行銷出去嗎?”
趙行德想了片刻,點頭道:“倒是認得一位。”陳東雖然被其父從宗譜除名,但應(yīng)該認識一些東南的大海商,而且理學(xué)社中有上萬士紳,對這些寶貨感興趣的應(yīng)該也有不少。
“哦?”李邕眼神一亮,“倘若能很快將這些寶貨行銷出去的話,價錢便好商量。”他笑道,“經(jīng)商之道,要讓銀錢運轉(zhuǎn)如流水,生生不息。寶貨只要在宋國變賣出去,可以通過福海行的鴿驛在蘆眉兌換交子,置辦下一批貨物,安排第二趟商隊啟程。”
趙行德向李邕簡單地介紹了陳東的大致情況,只說是在關(guān)東游學(xué)時結(jié)識的好友。李邕經(jīng)年在大食游歷,并不太關(guān)心宋國的事情,也未深究。只詳細詢問了此人是否可靠,是否真有實力行銷寶貨等事。最后,李邕笑道:“物以類聚,陳少陽既是趙兄的好友,又是士林翹楚,想必也是重義守信的君子。”他對陳東作為這趟寶貨生意在宋國方面的合伙者抱了很大的希望。這陳少陽既然在中原有鼎鼎大名,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福海行確認趙德所說的是真實情況。
趙行德點了點頭,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需要與陳少陽先行商量,書信來往頗為耽擱時日,恐怕誤事。”
“這個好辦。”李邕笑道,“趙兄只修書一封,我交給福海行的鴿驛,用最快的飛鴿日夜傳遞。這等價抵萬金的書信,只要事成,區(qū)區(qū)鴿驛之費,又算得了什么。”他能成為大食各地諸侯的座上賓,除了見識過人外,更與他生性大方,不斤斤計較于小利有關(guān)。
由于國土廣大,夏國的朝廷和商旅都十分依賴鴿驛傳遞消息,經(jīng)過上百年的選種和淘汰,信鴿的度與耐久力都有了極大的提高,在天氣不十分惡劣的時候,優(yōu)良的驛鴿每個時辰能飛四百里。夏國的官宦貴族富商間流行賽鴿,長安敦煌之間,四季都有鴿賽。曾經(jīng)有一頭諢號冠軍侯的寶鴿,為秦國公參賽長途飛行,居然達到了一個時辰飛六百里的平均度。此后坊間傳說,這冠軍侯的父鴿乃是秦國公辛寅用三十匹北地良馬向楚國公張奚換來的,張奚后來竟頗為懊悔。信鴿選育不易,使用時也會有所損耗,因此,用鴿驛傳遞消息所費不菲,有時一次傳信的費用,抵得上買幾匹良馬的價錢。但價值萬金的消息往往能避免更重大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