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淳于震走遠之后,趙行德看向李若雪,只見她也睜大眼睛看著自己,好像要重新認識面前的人一樣。
“元直不覺得有些事情要說嗎?”李若雪低聲道。趙行德的舉動大大出了她的預料,仿佛一下子變得仿佛很遙遠和陌生。至于元直出錢相助那匠人,她倒是覺得,這是君子喻于義,理所當然。
趙行德看著她,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終于,他開口道:“你相信前世嗎?”
李若雪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奈何橋上,難道你沒有喝孟婆湯么?”
趙行德苦笑道:“或許如此。”他緩緩道,“我前世是一個工匠,剛才對淳于震說的那些,都是生來便記得的?!?
李若雪眼圈微紅,心頭有些氣苦,沒想到趙行德不但將本事瞞著她,連編瞎話也如此馬虎。她原本以為,這些雜學匠藝是晁補之閑暇時教導趙行德的。她也不反駁,只繼續問道:“那你還記得什么,前世的妻室么?”她不自覺輕輕擔起心來。
趙行德忙道:“小生尚未娶妻,連女......”他打了個頓,道,“連相好的女子也沒有一個?!?
李若雪見他緊張的樣子,心頭微微涌出一絲甜意,但仍然惱他心口胡編,繼續道:“前世你若是個工匠,那作坊開在哪里?師傅是誰?”心里暗暗恨道,叫你編瞎話,繼續編吧,你是那寫話本的禿筆翁么?
趙行德見她神情,便猜到她的心思,哭笑不得,但仍然覺得,趁著這次契機,多少向李若雪做些交代,便整理了一下久已埋藏的記憶,緩緩道:“我沒師傅。”李若雪剛要反駁,卻聽他又道,“也可以說有很多師傅?!彼樕系纳袂樗坪踉谙萑胱窇浿?,如果是裝神弄鬼,未免也太過逼真,李若雪微微蹙著雙眉,現在倒是為他擔心的成分多些。
“那時朝廷要建世上最大的一座鐵廠,因為耗費不菲,便將國內的匠人高手都召集起來,成立了一個小組,從勘察地址,揀選礦石開始,一點一點的設計流程和工藝。那時我也和現在這般年紀,每天跟隨這些高手工匠,天南海北,漫山遍野地奔忙。我便是那個時候開始真正懂得冶煉之術的?!?
李若雪有些同情地看著趙行德,低聲道:“那時的日子,很辛苦吧?!?
趙行德點了點頭,微微笑道:“雖然苦,但是收獲也不少。雖然沒有固定的師傅,但把人家說的點點滴滴都記在心里,就像要飯的一樣,雖然累,每一口飯倒是吃得都很香甜。”他臉上現出緬懷的神色,忽然道,“那座鋼廠還沒有開始興建,我有一天睡覺做夢,醒來一看,就變成了這世間的一個小孩子,直到現在,這些前世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和人說起?!?
李如雪點了點頭,低聲道:“你若是說了,只怕要被當成妖怪?!彼苍娺^有些愚昧人家,因為初生孩兒的一些異狀,便將之棄之野外,現在反而覺得趙行德將這些前世的事情一直藏在心里,不能與外人,是非常難捱的一種痛苦,對他隱瞞自己的小小過錯,也就釋然了。
她琢磨了片刻,忽然宛然一笑,道:“莊周夢蝶,蝶夢莊周,說不定,現在你還在夢中呢?!鳖D了一頓,又沉吟道,“說來奇怪,有時候我也覺得,今天的事情,一件一件仿佛都是從前做過的,可是總是要等到經過了之后,才會有似曾相識之感,你說這是否就是天命呢?”
“這是天命我們在一起?!壁w行德握住她的雙手,感覺是如此溫馨而真實。那個南方鋼廠項目專家組里忙前忙后的年輕助理,再次被他深深埋藏在遙遠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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