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隱瞞先生,社中君子已有兩千余人。”
“嗯。”晁補之微微點頭,頗為唏噓道,“不知不覺,又換了一批年輕人。”
他拿起理學社的公揭,仔細地看了兩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將趙行德招到身邊,輕聲道:“這里似有不妥,容易被附會典故......”“這里,易被奸黨曲解......”“這里,如此行文,素為官家所不喜......”
國子監祭酒楊時夫子的房舍內,何方與朱森恭恭敬敬地站著,大氣也不敢出。他們能拜在大名鼎鼎的楊時門下,可說是萬分僥幸,平素過來伺候老先生,都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若不是理學社眾士子覺得楊時既然是當世最負盛名的儒學大家,有機會請他審核必不可錯過,這兩位是絕對不會拿著這種驚世駭俗的東西來騷擾先生的。
楊時已經年過花甲,拿著公揭的右手布滿老人特有的青筋,左手按在膝上,一下一下地打著拍子,他皺著眉頭,看得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句,老先生的眉頭每多皺一下,何方和朱森的心跳就會加快幾分。
良久,楊時方才放下揭帖,看著戰戰兢兢地弟子,沉聲道:“這篇文章,似乎不是你二人的心胸筆法,又似參雜了許多旁人的指點。是么?”他雖然年邁,但常年來修身養性,中氣十足,不開口則已,一說話,四壁蕭然的精舍似乎被震得嗡嗡直響。
“先生說的是。此文乃是我二人在理學社中好友趙行德執筆,社中君子從旁指點而成。”
“嗯,這就是了。”楊時微微點頭,將揭帖輕輕放在書桌上,招手道:“且上前來。”指著那揭帖,一字一句道:“文章前后一氣呵成,但其中幾處道理尚不通透......”
何方和朱森湊上前去,恭聽夫子教誨,暗暗將他所說的記在心里。
指點結束后,楊時問道:“這篇東西出去,理學社眾人皆成了奸賊的眼中釘。此刻陛下為群小環繞,正人君子則前程堪憂,你二人便不懼怕么?”
何方和朱森相互看了一眼,何方道:“心之所善,雖九死其猶未悔。”朱森道:“能舍己身全大義,乃學生之幸。”
楊時點了點頭,將那揭帖交還給他們,緩緩道:“你二人可稱得我程門真傳了。”
陳東、張炳將揭帖呈給邵武,鄧素將之呈給秦檜,這兩位皆是當今清流的中流砥柱,久歷宦海,不知曾經和人打過多少筆墨官司,又是搬到童貫,鞏固東宮的大事,當下打起全副精神,反復將揭帖讀了好幾遍,再一一指點更正,除了朝廷的忌諱外,又多了許多黨爭的考慮,只針對童貫一人,免得誤中副車。在旁記錄的幾個門生都受益良多。
這揭帖同樣被有心人送到了蔡公相的手中。
蔡京將讀罷一遍,將抄本放下,嘆道:“一篇好文章,可惜抄寫之人書法太劣。”他看著座中的黨羽,笑道:“這些后生小子,越胡鬧起來。”
“公相,要不要將這些鬧事的士子,先抓起來?”
蔡京笑道:“舉子都有功名在身,我朝不以罪人,何況,們連上書都不是,不過四處張貼文章,泄泄憤而已。你們要留意這東西不要流傳到宮中便可。這小小的揭帖掀動,能成多大氣候?秋闈將近,到時候自然便煙消云散了。”他頓了一頓,眼神稍稍轉冷,“將這些傳抄,張貼揭帖的舉子,全都記錄下來,難得如此良機,讓他們自己跳出來。”
蔡太師照舊閉目養起神來。這些士子全然不知,官家最好面子,倘若上書還可以接受,如今這般撕破臉面的胡鬧,只需稍稍將嫌疑引向太子趙柯,就算當下保得住東宮,官家失了顏面,記恨在心,易儲之事便再無轉圜的余地。童貫的榮辱死活,和東宮之爭比起來,不過是無足輕重的灰塵而已。大宋丞相日理萬機,心憂的事情太多,解除了東宮的后顧之憂,方可放手做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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