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諸多前輩審閱定稿之后的揭帖,便由各人分頭傳抄數十份,趙行德自然也當仁不讓,權當練習書法了。他所習書法偏重法度森然,瘦硬凌厲,每字皆方正嚴謹,唯氣韻疏朗明快,流暢疏通。他原答允李若虛帶他出去揭帖,這天收拾停當,漿糊,刷子和提籃等物是早已備好了的,便將厚厚一疊揭帖藏在懷中,出了李府,在約定的張七家腳店上叫一份煎點湯茶藥,一邊吃,一邊等著李若虛找個由頭出來會合。
孰料李若虛遲遲未至,另有不之客卻到了。
李若雪頭戴著漆紗幞頭遮掩云鬢,一襲文士直裰遮掩身形,腰束絲絳,大袖飄飄,遠觀宛如俊俏的士子,神態從容,舉止灑脫,顯然不是頭回扮作男裝上街。見趙行德點了湯茶,她有些生氣地嗔道:“府中的廚娘明明做的好味道,偏偏要到外面小店里吃東西?!绷T坐在趙行德對面,招呼道:“小哥,木瓜圓眼汁。”
她容顏清麗,喉音婉轉,任誰也不會弄錯,旁邊伺候的茶博士面帶著古怪的神情,看向旁邊,趙行德咳嗽一聲,低聲道:“這店里有姜蜜荔枝膏,夏令時節,最是清涼解暑。”
“是么?”李若雪思索片刻,方道:“那便來荔枝膏吧。”
茶博士走開以后,趙行德往前湊了湊,低聲問道:“怎么反而是你來了,若虛呢?”
“罰他在家里抄‘孟子’呢,一大早便鬼鬼祟祟的,有什么好見識的?!崩钊粞┮矇旱土寺曇簦w行德將身子往前湊得如此之近,她頗不習慣,俏臉微紅,眼睛也看著遠處,片刻后,方似回過神來,咬著嘴唇道,“今日出來,只為瞧瞧那李師師如何傾國傾城,讓一大一小兩個臭家伙跟做賊一樣偷偷摸摸?!?
趙行德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當下大窘,這時茶博士上來了,恭恭敬敬地將姜蜜荔枝膏放在李若雪面前,又似繞口令一般道:“一騎紅塵妃子笑,此物喚作荔枝膏。初煨圓眼添美味,吞下舌頭需小心。半抄新炒白芝麻,香溢滿頰好滋味。這位官人請慢用,福壽綿延永安康?!?
這一出叫做夸湯,乃是茶博士討好客人的基本功夫,個個都有不同。聽他將普普通通的一碗荔枝膏夸得天上無雙,趙行德不覺莞爾,趁著氣氛略有松弛,將自己約李若虛去張貼揭帖的事情解說清楚。又將身旁的提籃、漿糊、粉刷,連同懷中的揭帖都偷偷給李若雪看了一遍。
“試想天下哪有帶著這些物事去逛青樓的道理。”趙行德攤開手說道。
“不帶這些,帶哪些?難道你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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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才女爭辯是很不智的事情,她僅憑下意識便能找出你語中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趙行德意識到這點之后,便知機的閉上了嘴。
李若雪盯著趙行德無辜的臉,也覺得有些冤枉他,低聲道:“那你和鞏樓的李師師有何瓜葛?”
趙行德心下稍定,這時候只好死道友不死貧道,先穩住自家后院要緊,便將陳東與李師師的關系交代出來,還頗為瀟灑地道:“我與陳兄以道義相交,如骨肉兄弟一般,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戲,江湖道義,怎么都不可能和師師姑娘有任何瓜葛?!?
趙行德和陳東張炳等理學社士子交情甚篤,為李若雪所深知,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趙行德的說法,但還是低聲嗔道:“誰讓你不解說清楚,”俏臉微寒,又問道:“河間城里傳說為你磨墨的季惜惜又是怎么回事?”
趙行德苦笑道:“這更加冤枉?!北銓敃r遼兵兵臨城下,童貫欲陷滿城軍民于死地,命他當堂書寫辱罵遼國的回信這些事情,解說了一遍。為了取信,還將懷中的理學社公揭給李若雪看了。
李若雪看罷,凝眸沉思,低聲道:“如此喪師誤國,朝廷若不治罪,何以服天下人。”抬頭對趙行德道:“我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