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的一側的雕花梳妝臺上,趙環正對著梳妝鏡,微微蹙著額頭,一只眼睛睜著,一只眼睛閉著,小心翼翼地將一種藍黑色的煙熏墨輕輕涂在眼側。她年方十四五左右,削肩細腰,眉目如畫,宛然是個美人坯子,只是身形尚未豐滿。她肌膚如象牙一般的細膩,施朱則太赤,施粉則太白,不過這也是這位小公主的煩惱所在,近來對鏡施妝,似乎粉黛涂到臉上,都不如宮中的妃嬪美人那般增添顏色。
“怎么別人畫這墮淚妝都那般好看,我卻這般難看?”趙環哀哀切切地嘆了口氣,認命似地準備用朝露水將眼側的粉黛洗去。這時卻聽身后青年男子的聲音嗤地一聲笑道:“十六妹天生麗質,當是卻嫌粉黛污顏色,只宜淡掃蛾眉朝至尊。”
“三哥?”趙環臉上露出一絲驚喜,眾多皇子公主中,只有趙杞乃是她一母所生,二人一同在張貴妃的寢宮里長大,都最受父皇的寵愛,彼此也極親厚,趙杞成年封王搬出去之后,又領了提舉皇城司的差遣,探望母后與這個同胞妹妹也十分方便。不過當趙環轉過身來,看到趙杞似笑非笑地神情,卻眼睛圓睜,咬牙嗔道:“死三哥,居然拿虢國夫人這種壞女人取笑我,看我不向父皇告去!”
眼見這輕嗔薄怒的模樣,趙杞心中一蕩,暗罵自己一聲,嘴上卻忙不迭討饒起來:“好十六妹,都是哥哥的錯,你要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萬萬不要與我為難才好。”
趙環輕輕哼了一聲,道:“母后要知道你出調笑我,定要狠狠教訓你的,怎說看母后的面子?”
趙杞一聽這“調笑”二字,卻是真的被嚇著了。父皇雖然風流倜儻,也素喜三皇子有他的風范,卻也向來以將各皇子的行守禮看得極重,這調笑親妹妹的罪名可大可小,而且還是父皇最寵愛的環公主,只怕那位躲在東宮裝圣賢的太子哥哥要笑掉大牙了吧。
“好妹妹,你雖然身居在這柔儀殿里,也該多少知道些我和大哥之間的事情,父皇有意讓我參加明年的科舉,”趙杞知道這親妹妹也知曉不少的宮中之事,東宮之爭若有她相助,也多了幾分把握,“哥哥若是得中狀元,父皇高興,便是大好事?!?
趙環早得過母親張皇后的叮囑,讓她一個女孩兒家不要牽涉兄弟爭位,聞聽趙杞提起此事,也只好裝聾作啞,若有所失地凝視著鏡中那個洗了一半的墮淚妝,任趙杞好一番央求,只答應不在父皇面前說他的壞話。
趙杞千恩萬謝地離去之后,趙環低低的嘆了口氣,心情莫名地低落起來,這時心腹的宮女慶奴卻躡手躡腳走上前來,福了一福,面帶喜色道:“公主,清明節射柳那位公子,乃是晁太史的弟子,奴婢今日還在尚藥局撞見了他,只是不敢上前說話?!?
“哦?”趙環展顏道,“他叫做什么名字,可真的是太學監生么,”她頓了一頓,俄而又低聲道,“家世如何?”
慶奴早有準備,一雙眼里全是得意之情,巧嘴上下翻動,不一會兒便叫公主得知,此子姓趙名行德,字元直,乃是已故的龍圖閣侍制趙惕新之子,尚未婚配,蒙皇恩進入太學就讀之前,已經考過了舉人的功名,現在太學上舍就讀。
“原來是趙侍制之子,”趙環心下一涼,按照大宋律,同姓不得通婚,違反者廢除功名,入罪勞役四年,她心中覺得空落落的,幾乎忍不住要滴下淚來,俄而又勉強安慰自己道,“按照本朝規矩,駙馬不得擔任要職,這位趙公子乃是文武雙全,必定有匡時濟世之才,輔國救民之心,若是當真與我有緣,卻是要為使他一身抱負才干都不能伸展,如此一來,我倒成了他的劫數了。”想到此節,她不由暗自神傷,低聲道:“如此,也好。”
慶奴雖然粗通文字,卻并不知曉大宋律中的此種規定,猶自面帶著喜色道:“公主,可要奴婢再去打聽一下趙公子的情形,比如家中是否定親?”
趙環輕輕搖了搖頭,嘆氣道:“還是算了?!睉c奴見她神色轉喜為哀,也不知緣故,也只得知機的不提此事,改口稱贊景王殿下剛剛送來的一株白珊瑚又高又大,和柔儀殿的裝飾也很搭配。
宮城的東側,宋安帶著趙行德從尚藥局轉到東八作,趙行德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一柄放置在工作臺上的一柄火銃吸引住了。
“聽說元直開得三石弓,一手好箭術,怎么還對火銃有興趣?”宋安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趙行德。
“畢竟是外間難見之物,要多看兩眼?!壁w行德笑道,這火銃和弩箭一樣,能讓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擊殺壯年人,因此被朝廷列為了民間禁止擁有之物。他回頭看了看陪同的火器作勾當官佘魯,佘魯搓著手堆笑道:“趙庠儒盡管上手,你晁太史的高足,還有什么忌諱的?!?
趙行德伸手將那木柄的火銃拿在手上,掂了掂,覺得有些沉重。因為鑄鐵的強度不夠,因此銃管壁很厚,顯得銃眼就有點小。鑄造的銃管后端臺座下兩個分叉的木支架,后面連著一根木棍,木棍完全是筆直的,后面是一個弧狀的肩托,但并沒有像后世的槍械那樣有彎曲的槍托形狀。
趙行德看了眼放在旁邊的閃爍著寒光的黑鐵彈丸,問道:“這銃子能射多遠,威力如何?”
佘魯將眼一瞥那銃子,便道:“這一枚乃是重彈,用雙份藥,大概能射到四十步開外,若是用輕彈的話,用單份藥就能打到六十步外?!?
“這么近?”
佘魯見趙行德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知道文官中間有不少人反對改行火銃,當即解釋道:“這火銃射程雖然比弓箭近,但威力卻大,能穿透重甲,只要胸腹中彈者必死無疑。”趙行德看了看那渾圓的鐵銃子,上面似乎還有一些沒有完全磨平的毛刺樁子,這樣的彈丸真要打入血肉之軀,必定是極恐怖的一個大洞,不要說人,只怕馬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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