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尊駕是哪位?”陳東聽清楚那人的話,沉聲道:“遼夏雖強,不過競逐于氣力,而本朝之盛,非為其它,乃是道德之盛,直追三代之治。”
那中年漢子臉上帶著不屑之意,答道:“我乃大遼國使者郭保義,書生叫我郭大人便是。”他一手指著旁邊射柳的儒生道,“我一生功夫都在弓馬上,花巧語不如你們這些書生。但書生也習射箭,若是不服,可以和我比試箭法。”
站他身旁的遼國正使耶律大石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郭保義乃是幽燕漢人將門世家子弟,外表粗豪,內里卻是狡詐,向來都是避實擊虛,是個和書生比弓馬,和軍漢比口舌的人。“既然起了糾紛,便只能挫一挫這些宋國儒生的銳氣了,不可墮了大遼國威。”耶律大石心中暗忖道,此番出使乃向宋國朝廷要求禁止商人走海路與女真國做貿易的,朝見的日期卻被蔡京、趙質夫等一再延后,他心里也暗暗不滿。
“我大宋英豪輩出,怕你不成?”太學生當中亦頗有善射者,此刻被遼國人挑釁,哪里按捺得住,紛紛摩拳擦掌。
來到射柳的場地站定了,卻聽郭保義道:“射柳之戲,只有娘們兒才離這般近,當再往后五十步。”說完也不待太學生答應,自顧自的朝后面退了五十步,取出腰囊中的一張硬弓,傲然地看著眾人。
此地距離遠處懸掛的柳枝已經有百步之遙,軟弓雖然勉強能用拋射的辦法射到這個距離,但卻無法取準,唯有用二石以上的硬弓平射才行。適才郭保義在一邊仔細觀察,太學生中雖有精于射藝者,但所挽的弓沒有過兩石的,因此在這個距離上,他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眾士子應承下比試射藝,此刻卻不能反悔,陳東皺著眉頭,忽然想起一人,忙站起身來,沖著不遠處高聲招呼道:“元直,趙行德!”
趙行德漸漸學會了打馬的門道,頗得了幾次李若雪的贊許,正玩得興致盎然。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抬起頭來,不遠處陳東、李蕤等人正望著這邊。
“是太學的同窗。”趙行德解釋道。晁補之點了點頭,趙行德只對陳東他們幾個揮了揮手,并未起身。李若雪正全神貫注的計算棋步,居然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太學士子。
卻見陳東已經奔到了近前,向李博士行了師生之禮,不由分說便扯趙行德起來,一邊走一邊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趙行德被丈二摸不著頭腦地帶到了射柳的場地,陳東已命人借馬回去取那張太學中趙行德用慣的弓,一邊指著場地中間,向他解釋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這射柳的規矩,大宋和遼國又有不同,大宋之射柳,乃是將柳枝懸掛空中,以射落柳葉多者為勝。遠處的柳枝已經用細繩拴好,隨風輕輕擺動,現在既然是在大宋境內比賽,自然是按照大宋的規矩。
附近的士紳百姓聽聞太學的士子要和遼人比射柳,紛紛相約過來觀看,片刻功夫,場地外面便圍了上萬人。不多時,前去取弓的同窗帶回來好幾張硬弓和數壺箭矢,趙行德伸手拉了拉弓,試了幾箭,感覺還算趁手,看向那遼人郭保義,沉聲道:“可以開始了么?”
郭保義心念微動,他適才看趙行德那幾箭射得毫不費力,他自忖也沒有勝算,低頭和耶律大石耳語幾句,耶律大石點了點頭,郭保義便對趙行德道:“我這伙伴也欲和你比試,我們相持不下,各不相讓,因此請你們也出兩人來比賽!”
四面圍觀的太學生紛紛嘩然起來,陳東、鄧素等太學生相互望了幾眼,太學生中雖不乏射藝出色的,但能挽三石強弓的也只有趙行德一人而已,勉強再出一人應戰,只能是自取其辱。周圍觀戰的人群中雖然也有禁軍的軍漢,但一則這些黥卒上不得臺面,二則禁軍訓練荒疏,萬一武藝不精,傳揚出去,丟人的還是大宋太學。
眾人計議未定,郭保義卻洋洋得意,高聲道:“南朝自稱人才濟濟,觍顏自稱中國,難道說,連兩個射柳的人也湊不出來么?”
他話音剛落,便聽人群中有人高聲道:“不過是個契丹的奴才而已,也敢在中國放肆,滿嘴胡亂語!”郭保義臉色頓時鐵青,遼國自從韓昌變亂之后,為了防止漢人再度掌握權柄,對漢將漢臣都有極強的限制和歧視,無論身居何等高位,始終要低契丹和奚族官員一頭。
郭保義舉目向人群中望去,只見中間有人緩步走出,伸手拿起場地旁邊的一張硬弓,拉了兩下,道:“我康德裔不過是汴梁城中一介匹夫而已,今日看不慣你目中無人的氣焰,便陪你玩玩。”罷放下弓,撩起長袍的下擺扎在腰間,對趙行德拱手為禮。
趙行德忙拱手還禮,仔細打量此人,他年紀不過三十左右,身型挺拔,劍眉朗目,別有一股沉穩的氣度。
耶律大石見康德裔取出一個黝黑的扳指戴在右手拇指上,心知此人必是射術的高手,暗暗怪郭保義惹出事端來,但此時已經勢成騎虎,事關大遼國聲威,便穩了穩心神,取了張硬弓,站到白線之上,雙方以三十支箭為限,射落柳葉多者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