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便至夏至了。因著食材由內務衙門管控,給什么做什么,自也叫各個衙門的公廚不必似往年那般費盡心力的安排吃食了。夏至日,大榮各地都有相應的習俗,長安這里便有食粽的習慣。
只是包粽子是需要粽葉的,看著夏至這一日內務衙門送來的那些同平日里沒什么兩樣的肉、菜食材,溫明棠等人便知今年夏至,公廚包不上粽子了。不過也無妨,畢竟端午才過不久,粽子的味道還未走遠,自遠不到想再嘗一嘗的時候。
不過雖夏至這一日的肉、菜什么的食材還是照常做了,同往日里并沒有什么不同,公廚臺面之上看不到半點夏至節氣日的影子,可私下里溫明棠同湯圓卻已經同衙門里的女子們互相送了折扇同脂粉。這也是夏至日的習俗。扇,借以生風;脂粉,散體熱所生濁氣,防痱子。
午時將近,提前一刻備好午食的溫明棠卻并未同湯圓他們一道早早食起了午食,而是向紀采買遞了個條子,準備出門了。
雖然出門遮頭頂日頭的傘同扇子以及那酸梅飲子等祛暑氣之物溫明棠都已經備妥了,可看著外頭的日頭,紀采買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這個天,都是能少出門盡量少出門的。”說著又看了眼難得沒同溫明棠一道出門的湯圓。
大理寺公廚就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幾個人,湯圓顯然就是溫明棠的小尾巴了,若是尋常買酥山之類的事,這小尾巴自是跟著的。況且便是有什么事,譬如先時去東極書齋的事,那也是不耽誤吃完午食再出門的。
午食前還是午食后出門,日頭都是一樣的曬,太陽都是在頭頂烤著的,沒什么區別。
溫明棠回道:“我去趟陽春面館。”
這話一出,紀采買恍然:原是去見羅三同羅娘子夫婦了。
這兩人的情況,溫明棠也提過一嘴,大抵是堂堂正正的,所以事無不可對人,那羅三同羅娘子的存在同來歷自也不用似很多人那般藏著掖著了。
溫玄策當年的那點事……除非溫玄策活過來自己說,否則誰知道?至于那些陰謀陽謀的,羅三同羅娘子兩人自己都是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更別提溫明棠了。
是以,初時還對溫明棠這般半點不藏著掖著,直接將羅三同羅娘子的事說出來不解來著,聽罷之后,再看羅三同羅娘子怎么都等不來的溫玄策的安排,那成日在外頭亂晃的模樣,眾人只覺得心酸的同時又有些好笑。
真是人死如燈滅!即便曾是名滿天下的大儒,這人一死,之后種種,撇開那些落井下石在背后謾罵的,就連這等忠心耿耿的手下在那里枯等的動作都變得好笑又無奈了起來。
“今日夏至,羅三同羅娘子他們包了餛飩。”溫明棠對紀采買解釋道,“長安這里吃粽子,江南有些地方則有夏至吃餛飩的習俗。餛飩,有混沌和合之意,民間有諺語說是‘夏至餛飩冬至團,四季安康人團圓’的。”
既知道溫明棠是去見羅三同羅娘子的,紀采買自也沒什么可擔心的了,又叮囑了溫明棠兩聲記得走大道,莫要走那人煙稀少的小道之后便不說什么了。
這么大的日頭,走在外頭的人不多,尤其小道之上更是如此。要知道每每入夏之后,那挨了悶棍亦或者遇到那說不清、蠻不講理推搡事的都是小道之上發生的,很多還都是發生在午時前后,日頭最盛之時的。
瞧著日頭那般盛,用那鬼怪話本子里的說法就是陽氣那般足,偏那么盛的日頭下,卻發生了不少這等齟齬事。
大抵是那頭頂的日頭委實太過炙熱,連尋常人都被這日頭嚇退了,街上少了行人,哪怕是這般盛日頭的陽光下,照舊成了人煙稀疏之地。
如此一來,那神鬼故事里說的午時既然陽氣最盛,怎的還會有這等與‘陽氣最盛’這四個字截然相反之事發生呢?這些閑著無聊倏然冒出的念頭也只在紀采買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對面的女孩子便已同他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了。
目送著女孩子離去的背影,紀采買倒也不擔憂:左右這些事同不走小道的女孩子沒什么關系,陽春面館在梧桐巷那里,從大理寺衙門前那條路通往很多地方都可以一直走大道,避開小道的。
待到徹底看不到女孩子的身影之后,紀采買轉身回公廚提前吃午食去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一個大理寺公廚采買這一刻倏然生出的念頭,竟同此時身處一座花團錦簇的宅邸內的貴婦人撞到一處去了。
“午時自是陽氣最盛的,若不然那行刑之時也不會總挑在午時三刻了,這一刻太陽高懸,自是最鼎盛之時。”這么大的日頭,眾人都是避之不及的,卻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認認真真的抬頭欣賞起了頭頂刺目的日頭。
“可物極必反,陰氣也是自此時開始悄然滋生的。”楊氏看著頭頂那刺目的日頭,直視了半晌之后,似是終究被那日頭刺到了一般閉上了眼,“這一絲陰氣敢在陽氣最盛之時出現,必然極兇。所以,午時既是陽氣最為鼎盛之時,也必然是陰氣最兇之時。”
說罷這話,楊氏俯身,看向腳下花團錦簇的花園。
這個天,尋常種花之人都知曉花吃水吃的極為厲害,所以如此大的日頭,這花園還能開的這般旺盛,自少不了這里頭頂著日頭提桶澆水的花匠們的辛勤勞作的了。
垂眸,看著澆著水突然倒下去的花匠,楊氏抬了抬下巴,提醒身邊人,“又有花匠中暑了,去看看去!”
每一年入夏,這座園子里的花匠中暑之事便時有發生,身邊人得知消息自也早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