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將兒子似那花房里的花一般養在花房里,外人卻看不見。
這手腕確實厲害,也著實有用。
可現在有人卻看見了那張看不見的網,不止看見了,還將那張看不見的網鉆出了一個洞。
既是養在花房里的花,又哪里遇到過真正的煩心事?大底便連楊氏自己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不屬于硬茬子范疇內的軟柿子能讓郭家兄弟煩心吧!便是當真有軟柿子“不識抬舉”敢惹怒郭家兄弟,聽著耳邊反復念叨著“剔骨、剝皮、飲血”的郭家二郎,大宛王子心里冷笑,“欺軟”這兩個字,楊氏可從來沒有不準兩人做過。
這樣的世族嫡女當然厲害,可與那位同樣名聲在外的靖云侯夫人鄭氏卻是不同的。這一點,看兩人養出來的兒子便知道了。
就像同樣是紅袍大員,有長安府那位與林斐那般的,還有那位田大人那般的一樣。
眼下這軟柿子沒有不識抬舉,是他郭家二郎自己將那“體面”二字摶成一座山,搬到了自己與軟柿子露娘之間,阻隔了自己看清露娘真容的視線。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所以楊氏這網既有漏洞,自然不是什么天網了。
既看清了楊氏織的這張網被人鉆出了漏洞,那這露娘的真容……這郭家二世祖怕是還有一段時日看不到呢!似今日這般的憤怒……往后還多的是!想明白了這些,大宛王子也懶得再想旁的辦法將露娘弄來給郭家二世祖一看真容了,左右露娘亦有辦法堵住這視線就是了。
當然出安撫一番這二世祖還是有必要的。大宛王子想了想,道:“端午過節放假,出游的人不少,渭水河上還有龍舟賽。上回清明假,林斐不得空。可這次端午,林斐得空,我覺得怎么著也要帶著心上人溫娘子出游一番的。你不如去渭水河上包一隊龍舟,到時若是林斐帶著人來,你過去打個招呼也是順理成章的。”說到這里,他朝郭家二郎眨了眨眼,笑道,“屆時也能再看到那位溫娘子。”
這話一出,郭家二郎的眼當即一亮,伸手推了大宛王子一把:“誒!這好辦法啊!怎的不早說?”他笑道,“看不到露娘,看到個同露娘相似的溫娘子也是好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聽著耳畔那句“看到個同露娘相似的溫娘子……”大宛王子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忍不住顫了顫:脫口而出的話,往往才是心中真實所想,所以這“同露娘相似”幾個字一出,可見,至少在這郭家二郎的心中,露娘是主,溫娘子是次,溫娘子便是他看不到露娘,轉而求其次一看的這個……唔,替身!
這想法在心里轉了一圈,大宛王子本想說這郭家二郎這般想法,叫那般看重溫娘子的林斐聽到了怎么想,可一想這些心思只在郭家二郎的心中,又沒張嘴嚷嚷出來,更何況各花入各眼,只是郭家二郎一人這般想而已。林斐又怎會知道?
不過真不愧是將楊氏那張網鉆出洞來的迷途巷狐貍精啊!說是狐貍,用的卻是耗子的手法,鉆得一手好洞,不止手法似耗子,那性子……也跟耗子似的,竟敢偷旁人東西呢!
那溫娘子與這露娘連相識都不曾相識過,可知曉這露娘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用自己的臉來釣這二世祖上鉤了?
連臉都偷!真是壞啊!簡直臉都不要了呢!大宛王子心里這般想著,忽地覺得這些事越發有趣了起來。至少這等事,在大宛是看不到的。
所以,還是長安城好啊!八方匯聚,人杰遍地,不止有那上得臺面的俊才,更有投機取巧至極處的小人,真是好生精彩啊!
不過雖是小人,卻也能算作小人中的小人,哦不,是小人中的紅袍……咦,這話怎么聽起來那么奇怪呢?小人中的紅袍……唔……紅袍中的小人,這兩者之間也不知有沒有交集呢!
……
“端午好啊!”慢條斯理的用筷箸吃著面前食盤里的腐乳肉粽的露娘點了點頭,一雙笑眼微微瞇起,“咸中帶甜,總算是吃到對我胃口的粽子了。”
下首正吃粽子的梁衍亦下意識的跟著點了點頭,雖此時不知前途如何,可吃到好吃的東西總是會讓人心情愉悅的。
“我原先還以為只有那一飯千金的酒樓才能吃到美味的吃食,卻不曾想街頭巷尾也能嘗到這些。”梁衍看著食盤里的腐乳肉粽,不忘加一句,“價錢還這般的劃算,過往端午我若是買這個能買上一大盤呢!何必要去那最貴的鴻雁樓買主廚親手做的那一小盒粽子?”
本是衣食無憂的家境,梁衍債臺高筑的原因有很多,不止有花了大錢請不少大師做法的緣故,更有“體面”二字,畢竟是梁公之后,又怎能丟了這面子?
于是打腫臉充胖子,這等事他做了不少。
“街頭巷尾的美味多的是,食客有腳,好吃的食肆門前那排隊之人自然不會少。”露娘神情淡淡的說道,“你過往那些年……終究是太過在意‘面子’二字了。”
因為在意面子,所以事事攀比,最終還是讓荷包受累罷了。
那么長的隊伍,但凡經過,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到。梁衍當然也看得到,只是……想起彼時自己經過那些排長隊的食肆門前時說過的話,梁衍默了默,道:“我是梁公之后,與賤民……呃,百姓一道排隊買吃食,實在不體面。”
賤民?原來梁衍是這般看待百姓的?如此……也不怪老天就是不給他一個出眾的天賦了。這等人便是天上砸下個文曲星,讓他高中狀元了,又怎么可能是個體恤百姓的好官?畢竟百姓在他眼里就是賤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