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還未入夏,可因著郊外踏青之人眾多,午時日頭又高,跑跑跳跳,不管是拿著紙鳶跑著放紙鳶還是跳著去撲蝶、追鳥、摘野花野草什么的,一通跑跑跳跳下來,一眾踏青的行人百姓幾乎皆被熱出了一身的汗,有原本出門時怕冷,披了條薄毯在外頭的老人也取下了身上的薄毯,坐在那里笑呵呵的喝起了解渴、解熱的飲子。
溫明棠這里眾人都熱的出了汗,借著這先人庇蔭下難得的一日閑暇假日,踏青玩耍著。
皇陵外頭,卻是一番截然相反的不同情形。
比起這里踏青玩耍的尋常百姓們難得丟了為生計發愁的煩惱,悠閑與樂呵的自在了一回,皇陵外頭的開國功臣之后,祖上庇蔭一貫管夠,素日里從不消為生計發愁的勛貴子弟們卻一反常態的眉頭緊促,甚至還有上了年歲過來祭拜的老者下意識的裹緊了外頭的薄毯。
似是任他午時再高升的日頭都驅散不了身上的寒意一般。
……
排在最前頭,正在馬車里食點心糕點墊肚子的林斐等人自是早在馬車外頭響起“嘭”地一聲聲響時,便下了馬車。
而后眼見皇陵里頭一只掛滿了各式符文的竹竿向皇陵外倒來。
雖那一截竹竿高的很,可到底不是什么石料,只是空心的竹竿,那些大師們做法時時常只消一個手下或者弟子就能扛著走,手里還能額外幫著拎些東西,是以這竹竿雖瞧著高,還需人仰面望著仰視,卻也著實沒什么份量。
不止一個弟子扛著就能走,風一吹,或是風大點,又或是下頭綁著的東西不牢什么的,便會立時倒下來。
當然,這般沒什么份量的竹竿倒下來不說份量不重了,就是那倒下來緩慢的速度,只要腿腳能走動的,都能輕易避開,自是并未砸到什么人。
只是雖未傷到人,可看著那自竹竿里冒出的赤色漿液染紅了外頭寫著各式符文的幡布,那情形……還是叫人看了覺得怪不適的,晦氣的很。
先一步走下馬車的林斐等人還在看那倒下的竹竿,后頭便有聲音響了起來。
“是朱砂水吧?”后頭那輛馬車上的人顯然也聽到了這一聲竹竿倒地的聲音跳下了馬車,大步向這里走來。
看著走下馬車之人穿的那一身鮮艷過人,若是不細瞧還以為是自哪個成親現場拉來的‘新郎官’打扮的穿著,便連一向鮮少指摘旁人家里小輩的靖云侯見了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怎的穿成這副樣子來祭祖?”
雖說大榮也沒有哪條律法規定祭拜先人不能穿上一身顯眼招搖的紅色的,可民間既有紅白兩事的說法,紅色與婚慶嫁娶喜慶事相關,白色與喪葬等事相關自也早成了大榮約定俗成的規矩。
甚至那大步跳下馬車的人自己顯然也是知曉自己穿著這一身‘新郎官’打扮模樣的紅衫跑到皇陵這里來不大好的,是以特意在外頭罩了件白袍,想是準備好了待進去祭祖時便系上那腰帶,此時在外頭還未進門,便腰帶也懶的系,就這么大剌剌的敞著那件白袍子披在身上了。
這幅隨意的樣子,想也知曉對祭祖這件事,跳下馬車這人并不是太在意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方才跳下馬車沖進皇陵里的便是兄長,眼下這個問了聲‘是朱砂水吧?’的則是弟弟。
這郭家兄弟年年皆是如此,連上香都是走個過場的樣子,對祭拜先人這等事也一貫是最不放在心上的。
當然,不是這等人,也干不出闖進人家大師的做法現場催‘快點讓位’的事來。
對郭家二郎的詢問,林斐點了點頭,說道:“看顏色確實是朱砂水了,且……沒什么血腥味。”說到這里,揉了揉鼻子。
見只是倒了個尋常的做法法器,郭家二郎不以為意,他在車上早已等的不耐煩了,此時總算瞧到了馬車外的人,自是揪著林斐等人便閑聊了起來。
“前頭那幾家真真是煩死了!年年做法占位子,搶道什么的一通瞎折騰,也沒見當真折騰起來。”郭家二郎扇著手里的白玉骨扇,有一茬沒一茬的同林斐等人閑聊著,“要我說啊!與其折騰這些有的沒的,老縮在后頭勞煩大師們出力,不如自己直接上戰場攢點功勛出來,也省了那些做法的功夫了。”
這話一出,林斐等人還未有所回應,皇陵里頭便有一道聲音響了起來:“說的倒輕巧!”
隨著這聲音一道出來的,則是位渾身縞素,一副重孝打扮的年輕兒郎。林家眾人認出這年輕兒郎,知曉他姓梁,最早祖上開國建立功勛時,梁家那位先祖還是排在最前頭的幾位之一,可大榮建朝幾百年的歲月更迭之后,到此時,梁家卻早已沒落的不成樣子了。
甚至連爵位也早在好幾代前就被剝奪了,如今,也只全靠著當年開國時賜下的那些田宅半放租,半自耕自種的過活了。
雖說日子比起尋常百姓來好些,可看家里那模樣,便是同有個經營的不錯的鋪子的那些小富之家比起來,譬如油坊生意做的好的,也未必比得上對方了。
走出來的梁家兒郎姓梁名衍,之所以能清楚的喚出對方的姓名除卻林斐本人記性不錯之外,還因為前兩年科考時這梁家兒郎梁衍曾找過林斐,雖然梁衍年歲比林斐還大兩歲,可好在神童嘛!畢竟少有。梁衍自然不至于生出什么自卑之類的不好意思的情緒,相反還很是好意思的表示自己參加了科考,覺得這次一定能中,屆時多半是能被分到大理寺做寺丞什么的。梁衍表示若是這般的話,還要仰仗林斐提攜云云的。
當然,這事也沒有之后的事了。大理寺不止沒有多出個粱寺丞,科考上榜的也沒有個名喚梁衍的兒郎。事后,林斐還曾不解過梁衍究竟是如何篤定自己一定能高中,且還能被分到大理寺做寺丞的。后來一打聽才知曉是梁衍曾找大師算過這個。
只是縱觀后來的情形,梁衍找的這個大師水準顯然不大好,沒有一處是算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