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你恨什么?不是求仁得仁?”那‘子君兄’再次開口了,對那聲音喑啞的女子嗤笑了一聲,溫明棠察覺到那‘子君兄’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頓了片刻之后,說道,“還好她年歲小了些,若是她娘沒死,躺在這里的是她娘,你是不是要忍不住對她娘下手,毀了她娘的臉了?”
語氣中的嘲諷顯而易見,一旁另外幾個男人也跟著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副樣子……哪里還容得下旁人生的美的?恨不能殺光天下所有美人才甘心吧!”
“我當年……”那聲音喑啞的女子被幾個男人這般嗆了一通卻也不在意,只是伸手覆上自己的臉細細摩挲了一番之后,說道,“論美貌,誰又能比得過我?”
“你那美貌……呵!偷來的吧!”對那女子的話,一旁幾個男人又是一聲嗤笑,說道,“你心里清楚,你當真美貌過么?”
“這個么……我可不管!在我臉上的就是我的了!”那女子輕笑一聲之后說道,“你管覆在我臉上的是一層旁人的皮還是畫出來的皮?只要在我臉上的就是我的!”
“那怎么不繼續畫了?”那幾個男人又笑道,其中一人還下意識的吹了聲口哨,“不繼續做你的美人了?”
“姓葉的毀了我這張臉的根基……還怎么畫?”女子嘆了口氣,幽幽道,“所以我要看著他不得好死才甘心啊!”
“所以,你與他的事同旁人有什么干系?”那‘子君兄’再次開口了,溫明棠察覺到那幾個男人與女子說話間,這‘子君兄’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沒有移開,好似在不斷觀察著‘自己’的反應一般,他道,“還好溫夫人早死一步,也還好這一次進宮我等同你一起來了,若是只你一個……你是不是連這么大的孩子都不肯放過了?”
“八歲的孩子而已……”那女子幽幽道,“我還是當個人的,沒你們想的那么壞。”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那‘子君兄’卻是半點不吃她這一套,溫明棠只感覺到他說這些話時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沒有移開,“雖然還小,可已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了,你當真忍得???”
“忍不住又能怎樣?你等看著我呢!我又能怎么樣?”那女子說到這里,忽地笑了,直到這時,溫明棠方才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感覺到那道如影隨形的陰冷目光之后,溫明棠心中驀地一驚。
這個清醒夢中,那幾道人影一直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自己一個人躺著,這幾個人都站著,圍在她身邊,是以一開始,她便本能的以為這些站在她床邊的人的目光是看向床上的‘自己’的。
至于這女子……因著方才數次嚷嚷著‘不忍’與‘可憐’,不管是真心的,還是裝的,溫明棠以為做戲做全套,她的目光至少得是望向自己的才對!可直到此時,那道陰冷黏膩,就如那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的目光附著到自己身上來時,她才恍然一驚,察覺到自己想當然了:這些人,除了那個‘子君兄’是在看著她,認真查看她的狀況之外,其余的……卻是誰都沒有在看著‘自己’。
這個察覺讓溫明棠心頭一震,一股遠比方才更深的警惕之感油然而生:她沒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喜歡旁人盯著自己看,而是陡然察覺到這一幕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之感。
‘她’躺在床上,這群人圍在她的床邊,口中說的都是與她相關的事情,甚至可說只要床上的‘她’是醒著的,聽到這些事,無論是關于溫秀棠的還是溫夫人的抑或者溫玄策的,都會立時睜開眼睛坐起來。
可這群為‘她’而來,舉止圍繞‘她’展開,做的事件件不離‘她’,說的事也件件不離‘她’的人,除了一個觀察‘她’反應的‘子君兄’之外,旁人的目光卻并未落在她的身上,這情形就好似……好似在欺負一個瞎子!
讓那看不見他們反應的瞎子以為這些人是在看向自己的,以為他們是為了自己而來的,他們是在關心自己。
當然,此情此景,所謂的瞎子自然只有躺在床上,并未睜眼的‘自己’了。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這群人要這么做,要在一個瞎子面前演出這副‘關心’以及‘同仇敵愾’的模樣?
尤其面對的還只是個八歲的,一貫表現的呆呆傻傻的孩子。
“眼球一直在動,跟書上說的差不多?!庇钟腥碎_口了,這次,不是‘子君兄’也不是那個女子,而是另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入夢魘了。”
方才嘲諷那女子‘見不得旁人美’的聲音里就有他。
“你看著她沒睜眼吧?”另有人說道,這聲音平平,屬于那等丟入人堆里都尋不出來的聲音,這也是直到此時這聲音頭一次開口,這人問的是那位‘子君兄’。
“沒有?!薄泳帧琅f在認真觀察著‘她’的反應,搖頭道,“跟孟太醫留下的醫書上說的差不多?!?
“我也覺得她當沒有睜眼?!北阍谶@時,那喑啞女子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如毒蛇般黏膩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溫明棠’的身上,“我等說了這么多話,她都沒有半點反應,當是徹底沉入夢魘了?!?
“那就好!”那聲音平平的人開口說道,“開始吧!將她放到棺材里,而后將你的事‘告訴’她,讓她以為她就是你,讓她代替你,做你手里的那把刀!”
……
這話一出,溫明棠心頭猛的一驚,大抵是這一驚太過駭然,竟是一下子從夢魘中驚醒了過來。
猛地從蒲團上坐了起來,這一次不比先前那般沒有驚動旁人,而是驚醒了夢到吃了什么好吃東西的湯圓,湯圓跟著坐了起來,驚訝道:“溫師傅怎么了?可是做噩夢了?”
小丫頭熟悉的詢問聲讓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溫明棠漸漸平復下了心緒,抬頭,對上湯圓關切的眼神時下意識的彎了彎眉眼,道:“我沒事!”
“怎的沒事呢?”不似以往那般她說什么,小丫頭都認真點頭,照搬全收,而是難得的搖了搖頭,從懷里掏出一張帕子遞給溫明棠,道,“溫師傅額上全是冷汗呢!可是做噩夢了?”
接過帕子的溫明棠下意識的點了下頭,待反應過來自己做出了反應之時,小丫頭已然起身,穿上鞋子“噔噔噔”的跑到廚房臺面那里,不多時便帶了杯溫熱的牛乳過來了。
“我先時做噩夢時,溫師傅你自己就是這么教我的?!毙⊙绢^湯圓小聲說道,兩人雖然醒了,可公廚里還有不少人仍在午睡,是以兩人說話的聲音都下意識的壓低了不少,她道,“喝杯牛乳,能平復心緒,壓驚呢!”
這話一出,溫明棠便笑了,接過湯圓遞來的牛乳,伸手摸了摸湯圓睡的發髻團都散了的小腦袋,輕聲道:“謝謝湯圓,我確實做噩夢了。”溫明棠捧著牛乳說道,且還是一個原比她以為的要更深的噩夢。
溫熱的牛乳淌入喉口,不等湯圓說話,溫明棠又道:“不過誰都會做噩夢的,這不奇怪!左右是夢,既是夢,總會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