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子……是誰?童正乍一看到時只覺疑惑,他確定自己不曾與面前這位女子打過照面,因為若是打過照面的話,不當沒有印象的。
這倒不是說那門洞處立著的女子生了一張多美的皮囊,論皮囊,她只是清秀,可那一身特殊的,清泠泠帶著幾分雅致的氣質,很是特別,極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雖不曾打過照面,可不知道為什么的,童正還是覺得那女子有種說不出的眼熟之感,好似在哪里見過一般。
那好似在那里見過的女子就這般靜靜的站在那里,朝他們這邊望來,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清冷雅致中帶著幾分堅毅的神情無悲無喜的看著他們,立在那圓形的門洞之中,好似一幅雋永的古畫般一動不動。
若不是離得不遠,他目力又極好,那女子立在那里無半點動作的情形,非得讓人以為這就是個“死物”——畫中人一般。
童正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偏那女子朝這邊看來的舉動又沒有任何失禮之處,同她清冷雅致的氣質一般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這樣的女子不是出自那等教養極好的書香門弟,有人專門領路教導,就是……如同那些宮里出來的女官一般,摸爬滾打中自行領悟出了一番為人處事與行舉止之道。
因著疑惑這女子是誰,童正被童不韋壓著,向那兩個公公磕頭的舉動慢了半拍,而后……不意外的,再次惹來了兩個公公的一聲冷笑。
“看來……童公子不愿呢!”那兩個公公說道。
前頭磕頭的童不韋苦笑了一聲,也知道再如何小心應對也擋不住對方誠心想找茬的,遂只能一面叩頭,一面口中幫著賠罪“小兒身子一向不大好,這些時日方才好些,怠慢了公公,在這里向公公賠不是了。”
對于他磕頭賠罪的舉動,兩個公公沒有說話,顯然是接受了,也沒有再旁敲側擊的提旁的要求了,畢竟他父子已被兩人掏空了。
可即便沒有再提旁的要求,不準備再攔路了,兩個公公仍然沒有立刻將他們帶過去,而是指了指一旁擺在那里的案幾,示意兩人坐下等候,道:“府尹大人眼下有事在身,且等等吧!”
這話一出,既叫童不韋松了口氣,知曉自己一番磕頭加銀票的總算是砸開了面前這兩只攔路虎,又心中一緊,看著外頭的漂泊大雨,惦記著涇河那里的情形,忍不住問兩個公公:“敢問府尹大人現下有何事?可是急事?”
雖然知曉自己的事拖不得,可兩個宮中公公既出現在這里,指不定是宮中要事。
宮中要事自是多少劉家村村民之事都比不上的,讓他等也不奇怪。
童不韋由己奪人,心里盤算著這筆事情的先后賬,雖然他眼下急的很,可他父子既已砸開了攔路虎,便只要在門頭這里守著,趕在涇河那里的事發之前先一步見到府尹大人便不要緊。
被宮中事排隊搶了個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被劉家村之事搶先就成了。
趙司膳平靜的看著砸開兩個攔路宮人的童家父子在那里坐了下來,又轉過頭去看后頭開始攀咬童家父子的劉家村村民。
那里的攀咬還未咬到要害,童不韋父子眼下若是過去,自是要功虧一簣的。
是以她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面對已掏空了童家父子,收了錢朝自己看來,眼色詢問自己可否將人領進去的兩個宮人,趙司膳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兩人長安府尹等人眼下正忙。
這也是大實話,并未作假。
雖然收了錢,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事,童不韋口中的‘要事’‘急著要見大人’這些話于兩個宮人而實在是不痛不癢的,是以一見她搖頭,也未過來問具體是什么狀況,只拿一句‘府尹大人有事在身’搪塞了父子兩人,讓兩人等等。
做事要細致周全,衡量傳話之人的私心,進而從中推敲出里頭的具體狀況。這個兩個宮中的人精公公當然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會,可做事細致,還要特意過來問一趟,那也是要看情況的,若是自己的事,或者上頭交待下來不能怠慢的事自是細致的緊。可童家父子的事顯然不在兩人‘細致’的范圍之內,是以即便不攔路了,也只是隨便的敷衍了過去。
趙司膳將前頭這里的事看的分明,看著童家父子在案幾旁坐了下來,開始喝那冷茶慢慢等候,時不時的朝自己這邊望一眼。
趙司膳沒有動,宮里守殿門時半日不動一下的規矩早已刻入骨子里了,這一時半會兒的守著那口子不動,于她而自不算什么,是以依然如一顆死的,不會動的石頭一般卡在這里,讓父子倆人即便往這邊看來,也只能看到她的存在,并不能看到那些心頭惶惶的村民們。
擋住了喝冷茶的童家父子,趙司膳只見后院那些神情惶惶的村民們喃喃道:“童老爺還沒來啊!”
“沒人通報自是沒來。”長安府尹瞥了眼這等時候還在騎墻猶豫的村民們,忍不住搖頭,卻也無奈,知曉村民們如此反應一則是砸進去的銀錢太多了,二則是百姓之中道德毫無瑕疵的到底只是少數人,很多人面對那捷徑的誘惑,不曾吃過虧時總是無法一開始便堅定拒絕的。眼下這等情況,不管是心疼砸進去的銀錢,還是不想那吊了自己多年的發財美夢破碎,都令得村民不到最后關頭,都不肯徹底絕了童家父子這里的路。
幸苦多年……除了那盼頭,也沒有旁的了,所有東西都砸進去了,是以村民如此緊緊的拽著這唯一的盼頭不肯撒手也不奇怪。
卡在正中的趙司膳就這般看著,看著前院的童家父子在那里喝冷茶,同時后院的劉家村村民因看不到人在猶豫。
劉耀祖殺人這個案子行兇的,幫兇的,獲利的都在這里了,童家父子好似同這件事全然沒有關系一般,手里干凈的很。
可……已被拖入泥沼的趙大郎等人又怎會甘心事到臨頭一場空?
“我……我真的不知道阿爹阿娘殺人這個事。”趙蓮垂著手,低頭看著自己曝露于人前微微隆起的小腹,腹中的胎兒先前曾是百試百靈的金胎,自是要小心護著了,可眼下,搞不好卻要成為為她惹來禍端的災星了,趙蓮不再護在身前的手早已泄露了她心底的心思。
當然,因著也還未有明確的證據證明童家父子確實跑路了,趙蓮自是還沒有徹底下賭桌,方才喃喃‘災星’什么的,只是不想面對村民的怒火罷了。
趙蓮,還在賭。
既然還在賭,那自是既不想絕了童家這里的路,又不想面對村民的怒火,要尋借口開脫了。
“胎兒這事……只是個意外罷了!”趙蓮垂著眼淚,向村民解釋了起來,“阿舅欠了那開賭場的鄉紳胡八好多錢,便牽了線,想讓我嫁胡八老爺抹了這筆賬。可那胡八老爺惡名在外,死了好些妾室了,我哪里敢跟胡八老爺?恰逢當時童公子也在,喝了兩杯酒就……”
這話村民還在那里聽著,長安府尹、林斐以及趙司膳卻是懶得再聽了,不等她說完那些東拉西扯的推脫,長安府尹便“咳”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道:“本府這里是府衙,是正經衙門,不是那等葷話連連的酒館說風流事之地,你也莫說那等細節了,更莫說吃不吃酒什么的,將錯推到那兩杯酒上。本府這里……總不能壓著那兩杯酒上公堂,判那兩杯酒為幫兇,讓酒下大獄吧!”
這話一出,方才還當真開始認真聽起了趙蓮辯駁的村民們也跟著笑了,抽出了自己才被趙蓮繞著聽進去的心思,笑著點頭道:“大人說的有理,這事……干酒何事?洞房什么的……又不能跟酒洞房,難道你那腹里的金胎是跟酒生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