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這些趙司膳看的明白的事,在場幾乎沒有再出聲,任憑村民們互相揭發檢舉的林斐與長安府尹自然也清楚。
“真是……一聲不吭啊!”長安府尹偏了偏頭,壓低聲音對林斐說道,趙蓮被關進大牢時問獄卒討水喝的事,他先時閑聊時已同林斐說過了。
看著一個安安靜靜,好似同尋常女子沒什么不同的小娘子,偏說著話說著話,那股子微妙的味兒就會不由自主的沖出來,那等感覺,就好似神魔鬼怪故事中被鬼上身的人,說著話,說著話,那鬼就上身了,那股子微妙違和的味兒,真真是讓人退避三舍。
可這等鬼上身卻又不似神魔鬼怪故事里那般,能讓道士和尚一通做法便能解決了,而是如影隨形的,一直跟在趙蓮身邊,哦不,可以說就是一只藏在趙蓮這尋常小娘子皮下的鬼。
“也不能全然說是鬼上身,”長安府尹事后同自家夫人提起時,還在說這件事,他道,“神魔鬼怪故事里的鬼上身,那被上身的人都是要遭殃的,得利的只有那只鬼,可這趙蓮身上的鬼卻是每每冒出來,得利的都是這趙蓮自己。或許比起鬼上身來,說她這張人皮驅使著鬼冒出來流淚博取同情,獲取利益才更合適!”
“鬼上人身也好,還是人皮驅使鬼做事也罷,其實沒什么兩樣。”府尹夫人聽罷之后說道,“就似那人的殼子里頭有個鬼的芯子,你說是里頭的芯子驅使外頭的人皮,外頭的人皮是被鬼驅使的傀儡亦或者倀鬼也好;還是外頭人的殼子本該是鎖住那鬼芯子的牢籠,可外頭人的殼子這本該看管大牢的獄卒卻時不時的將里頭關押著的惡鬼放出來做惡,是人的殼子在驅使里頭的鬼做惡謀利,里頭的惡鬼是傀儡亦或者倀鬼也罷。其實這兩種說法沒什么區別。人的殼子和鬼的芯子合起來就是那個完整的,一股子微妙味兒的人。爭誰是傀儡誰是倀鬼全然沒有意義,只要這人殼和鬼芯是一體的,那這利自也是這一體共同所有的,哪里來的誰驅使誰?就是這合體的共同之體自私罷了。”
“真要分誰是倀鬼,誰是那驅鬼的虎,你叫她的人皮和鬼芯分開來再說。”府尹夫人說道,“若是能分開,再視情況而定……誒?這個情況,不就似那劉老漢夫婦和童大善人?這里頭……管是誰驅使誰的?又有誰干凈了?”
劉老漢夫婦可憐不假,可連胡八這等人都忍不住感慨若是叫這兩人生了個聰明的腦瓜子,指不定吸起旁人血來比他們更狠呢!
“倀鬼……果然也是鬼。”府尹夫人認真想了片刻之后,說道,“這劉家村上下……就是個鬼村!大多數村民那副人的殼子里都套了個鬼芯子,有的鬼芯子多些,有的鬼芯子少些,當然,或許也有沒有的。可即便原本沒有,在這村子里呆的多了,原本那里頭的鬼芯子只有一點點的,也慢慢變得那殼子里都是鬼芯子了。”
這些話,長安府尹閑聊時自也同林斐說過,林斐聞之后便同他說起了自己同溫明棠提過的那僵尸鬼怪的神魔故事,道人被咬了一口,那傷口處的尸氣入侵,漸漸便能蔓延至全身,最后被咬的那個人也成了僵尸鬼怪。
眼下看被咬了這么多年的劉家村村民,長安府尹愈發覺得這些素日里看著解悶的話本子還真是有些道理的:尸氣入侵,蔓延全身而不自知。
如此……再看趙蓮更不奇怪了。趙大郎夫婦吸了趙司膳這么多年的血,本就心里藏了鬼,趙蓮又間接得了利,也吸了趙司膳的血。只是這等吸血到底隔了一層,也能推到趙大郎夫婦身上,她趙蓮手上還是干凈的,是以素日里瞧著也還似是個人。可突然沒了趙司膳的供養,趙大郎夫婦同趙蓮……自只能合起伙來想辦法,原本“清白”的小娘子既同趙大郎夫婦一起做事了,自也同化了,與趙大郎夫婦沒什么兩樣了。
所以,趙蓮芯子里其實一直都是鬼芯子,什么‘我笨,不如姑姑聰明’的話都是借口,默許、縱容、貪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著清白,其實不過是一個洗干凈的鬼,平時瞧不出來罷了。一旦親自下場了,那原本無形的鬼形自也立時顯了形。
“不奇怪。”林斐接了長安府尹唏噓趙蓮一聲不吭的話茬,淡淡道,“她不是一直一聲不吭的么?”
去歲尚未顯形的趙蓮還會顧忌名聲,畢竟惡事都叫劉氏同趙大郎做了,街坊四鄰的唾沫也都在趙大郎夫婦身上,使得趙蓮身上干凈的很。因著干凈,趙蓮素日里自是同尋常小娘子沒什么不同。
至于特意跑出來幫溫明棠說話這種事……左右趕人的事劉氏會做,她那一兩句好話,并不會影響劉氏的決定不說,還能因著劉氏與趙大郎的襯托,更顯得‘出淤泥而不染’,“歹竹出好筍”而賺個好名聲。
林斐清冷的目光落在一聲不吭的趙蓮身上,說道:“向獄卒討水時的真情流露不是已經說明了么?她骨子里也是想貪懶、占便宜、不勞而獲之人。”
一個人不想通過正經手段收獲所得,自然便只能用偷、搶、騙、吸血等見不得光的手段了,害人也好,不吭聲也罷,自然都不奇怪。
“踩在大婷子二婷子的尸體上獲利,不正是她想要的么?”林斐搖頭,提醒長安府尹,“她那個母憑子貴的胎兒懷上時二婷子還沒死呢!”
“大婷子二婷子兩姐妹的死只相隔了多久?她那么快就懷上了,瞧著清白無辜的舉動卻迫使劉耀祖必須立刻下手,殺了二婷子好給她騰位子了。”林斐說道,“我大榮民風再開化,也終究還沒到那般不顧忌的地步。正經娘子哪個會還沒有成親便同有婦之夫珠胎暗結的?即便是做妾,那也是要一頂小轎抬進門,再入洞房的,可她卻沒有……這不是想要踩著二婷子的尸體進門,是什么?”
長安府尹點頭,捋須冷笑了一聲,道:“可不是么?”頓了頓,又道,“比起直接作惡,有把柄可怒斥的真小人,這等擅長狡辯、掩飾的偽君子更讓人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