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這發時疫財的童大善人父子本人還真似那‘時疫’成精了一般,能傳染‘人性之惡’的瘟病了。能將原本的普通人,以及本就不算好的尋常人變的更壞。
這種扒皮吸血,還能傳染人性之惡的人……真真也不知這報應什么時候來。
趙司膳徹底睡下之前還在想著這個,卻不曾想這個報應來的那般快。
……
又是一夜大雨,早上天蒙蒙亮時,溫明棠同湯圓便同時睜開了眼睛,雖說起得早,可一夜無夢,睡的安穩,人自也精神得很。
互相為對方編了兩條素日里一個人不怎么方便編的辮子之后,兩人推門而出,才一開門,卻見雨雖不似昨日一早那般已然停了,依舊在下,卻也只是毛毛細雨了。湯圓倒吸了一口涼氣,瞥了眼兩人腳下的繡鞋道:“需得換鞋了?!?
雖然走的都是長廊,淋不到雨,可那雨水遠比昨日大早上積的要深。走在長廊之上,腳踝便已入了水,更別提走在尋常的地面之上,那水已然沒到小腿了,如此情形之下,出行自是要換上防水的靴子了。
換了靴子,走在長廊上,看著那水漫路面的情形,湯圓忍不住嘆道:“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看到這等發大水的情形呢!”
“長安難得大雨,雖昨日一整日,路面上的水瞧著是排下去了,卻是皆積在排水溝渠里,并未排入地下與河道。”溫明棠說道,“眼下又一場大雨下來,排水溝渠里沒位置了,自然只能漫過路面了?!?
“這般濕答答的,走在水里的感覺真不舒服!”湯圓同溫明棠一道走在長廊上說道,“容易打滑不說,也不知水里會不會有那水耗子、蛇蟲什么的,若是碰到可要嚇死人了?!?
這倒不是湯圓矯情什么的,蟲、鼠、蛇這等事物不說女孩子了,便連多數尋常人都是覺得惡心以及害怕的。
溫明棠點了點頭,說道:“單靠如今地下排水的幾道口子排水沒那么快,我記得地下排水處有一處口子是連同涇、渭兩河水位最低處的,估摸著內務衙門那里要派人去將那口子挖開了,如此一來,排水便快了,城里也不會積水了?!?
湯圓聽的似懂非懂,不過水位一進一出,將堵塞的出水口挖開,便能將水排走的簡單道理還是懂得,遂點了點頭,說道:“還是早些將水排干的好,走在水里好難受呢!”
溫明棠看著腳下沒過腳踝的水位,也點頭說道:“確實難受?!鳖D了頓,又道,“天災可不看人情世故,管他是貴人還是平民,管他是尋常百姓的屋宅還是貴人的屋宅,要淹都是一起淹的。我等吃得了苦的覺得難受,那等素日里吃不了苦的,更是難受的緊了,想來天還未亮就派人到內務衙門去催了。”
“內務衙門管的還真多啊!”湯圓聽到這里,忍不住唏噓道,“我原先還當它只管發體恤銀錢,以及送食材的那些個雜事呢!沒想到這事也歸他們管。”
“按說是不歸他們管的。”溫明棠接了湯圓的話茬,說道,“畢竟這地勢、水位什么的,都是吃的手藝飯、工匠技藝飯,到底是要尋懂行的來做的??上鹊勰菚?,這開閘放水的活計也劃撥給他們了。說是這長安城的排水溝渠規劃什么的皆已做完,剩余的也只是些定期清理溝渠、河道口子排水的力氣活了,便給原先負責這些事的那些工匠發了一筆銀錢算是善后,而后便盡數辭退了,將這體力活劃撥給內務衙門來負責了?!?
“當然,內務衙門這般只要能接的活計都攬過來,也不是沒有理由的?!睖孛魈恼f道,“前兩日,劉寺丞他們不是說過么?每次內務衙門多攬一樁活計,內務衙門的管事們便能肥上一圈。內務衙門攬過的可不止是活計,還有銀錢,朝廷撥下的原先發給那些工匠的銀錢還是那個數目,拿了那原先發給工匠的銀錢,卻不尋工匠,而是私下里去碼頭或者旁的米行、集市這等地方尋幾個吃力氣飯的,這等吃力氣飯的,日日都在騾馬市那里掛著牌子等著人雇傭呢!花十成中不到一成的銀錢,便能將那清理溝渠的活辦了,剩余的九成自進內務衙門的帳房里了。”
湯圓聽到這里,頓時恍然:“難怪內務衙門什么都想插一手呢!說來說去,原來還是為了一個‘錢’字啊!”
“要不然呢?”溫明棠笑了笑,眼里的笑意卻并不達眼底,而是嘆了口氣之后,繼續說道,“雁過拔毛,若不是為了留下那只雁,他管那么多活計做甚?”
“當然,他們拿錢也是怕出事的,所以但凡有可能出事的地方,都不留人。只要不出人命,惹出大事便鬧不起來?!睖孛魈恼f道,“所以,三街九巷那里住了這么多的人,好多漁民、村民,但凡遷出來的,都是往那三街九巷里塞的?!?
湯圓聽到這里,更是忍不住直搖頭:“這真是……跟個周扒皮似的,能拔得毛都快將人拔禿嚕了。”
溫明棠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道:“他們很是謹慎的,眼下天還未亮,他們當已過去帶著人挖開那口子開始排水了,若是快的話,可能還不到朝食的時辰,那城里的積水便已然褪下了。”
溫明棠說的不錯,天還未亮,甚至內務衙門派出的兩個監工還需打著燈籠照明才能出行,一行人便已經帶著幾個騾馬市雇來的苦力工摸到那排水的地方了。
“就是這里了!”天還未全亮,再加上下著雨,自然看遠處不大真切,不過卻并不妨礙兩個對這地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監工引著人走到正確的排水口,道:“將堵住的淤泥都清出來,往河里排?!?
幾個收了錢的苦力工自是收錢辦事,拿著鐵鏟等家伙什走到了排水口,準備如昨日那般挖出那些堵塞的淤泥。
只是看了看比起昨日來明顯漲了一大截,快接近排水處的水位,幾個苦力工還是忍不住說道:“水位好高,快沒過排水口,排不出去了?!?
他們不懂那些復雜的工匠技藝,可水沒過排水口,水排不出去這簡單的道理還是懂得。內務衙門要的是城里的積水趕緊排走,莫擾貴人出行,他們也是知道的,是以見狀連忙對那監工說了一聲。
幾個監工顯然是管錢內行、討價還價出最少的錢請人將活干了,豐了自己的腰包也內行,可工匠技藝什么的卻是不懂的外行了。
聽到苦工這般說來,嘴里不耐煩的嘀咕了一句‘煩死了’才不情不愿的過來靠近河岸看了一眼,看到那明顯快沒過排水口的水位也不以為意,只是叮囑幾個苦力工:“河道寬的很,不妨事的。將城里的積水排了之后便將幾個排水口的淤泥填回去堵死,莫讓河水沖入城中,擾貴人出行便成!”說到這里,又瞥了眼霧蒙蒙看不清的涇、渭兩河,說道,“問過欽天監了,這兩場雨過后又有一段時日不下雨了,河里的水積著就積著,不礙事的。沖上岸,岸上也沒有人,出不了什么人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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