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那狐仙金身賬賬本的長安府尹說罷之后,待要將賬本收回來,卻見林斐突然伸手將賬本拿了過來,而后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看到那落于賬本上記下的幾個最新入賬本的名字之后笑了,指給一旁的溫明棠看。
溫明棠看到那最新記下的‘姜小乙’的名字時,也笑了,說道:“雖總說天下巧合多的是,可多數(shù)時候還真不是什么巧合,阿乙的發(fā)財門道原來是這個?!闭f到這里,忍不住搖頭,“既在賬本上落了名,錢當是交了,也不知家里人不肯出錢,阿乙又是自哪里借的錢?!?
對面的長安府尹聽罷林斐說的阿乙之事后,頓時恍然,看著在賬本上落名的阿乙,語氣中帶著幾分嘲諷的開口了:“放高利的不會借錢給劉家村的村民,卻是會借錢給阿乙這等人的。”
當然,放高利的不會當真指望阿乙這發(fā)財門道賺錢的,若是當真看好這門道,放高利的早自己去擠這門道了,而不是讓阿乙賺這錢了。
之所以肯借錢給阿乙自是有原因的。
“阿乙有家里人,雖不算大富裕,可分到每個兒子頭上的,總有幾片屋瓦宅子,他們自然敢借,因為還不出錢,大不了拿屋瓦宅子抵債便是了?!边@些門門道道自然逃不過長安府尹的眼睛,“即便他那父母不肯借錢拼死攔著,可也擋不住他一心想往局里跳的。”
良難勸一心求死的鬼!
溫明棠想起那同阿乙結交的,有發(fā)財門道的朋友,頓時恍然:“阿乙那有發(fā)財門道的朋友當就是放高利的吧,即便不是,也同放高利的有關,大抵是托什么的,同放高利的算得一家人了?!?
林斐與長安府尹點頭,這些套路他們自是見得多了,長安府尹指了指那賬本上的名字,說道:“雖還未查,不過據(jù)本府多年經(jīng)驗來看,多是如此了?!?
“這個阿乙的這筆銀錢要完全收回來,掐指一算,怕是要等上十年了。十年之后,那到手的銀錢開始算白賺的,且越賺越多,若是持續(xù)個二十年,他那發(fā)財?shù)拈T道還當真能小有所成,待到三十年,四十年更是如此?!遍L安府尹對林斐說道,“可眼下的情況是那群鄉(xiāng)紳已想著逃跑了,本府瞧著莫說十年了,便是維持個一年都費勁。這個阿乙的這筆錢估摸著最后還是要討到他父母那里,最后拿分給他的屋瓦宅子抵債的。可見這天上掉下來的發(fā)財門道能不能發(fā)財不好說,搞不好卻是要叫他連宅子都賠進去了?!?
“狐仙金身一倒,最急的可不就是阿乙這等人?這時候眼看錢財打了水漂,一個子兒也收不回來,手頭又有高利的借據(jù),宅子要抵押出去了,這等賠個人財兩空的局面,便是個傻子也知道被下套了。”林斐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這等時候,那將其引入局中,又出面借錢給阿乙的那個同放高利有關的朋友自是要被阿乙揪住送往官府了。”
可……放高利的哪有善茬?明知道會被賬本后頭跟著的那些求利的倀鬼揪住送官,還敢這么做,不過是有恃無恐罷了。
“城里有錢能放高利的就這么多人,尋常權貴是自持身份不做這生意的,做這生意的多是同什么賭場東家、山野鄉(xiāng)紳的‘扒皮’們有關系之人?!遍L安府尹顯然已從同林斐、溫明棠的話語中捋清了個中的關鍵:“好似那歌舞宴席上常玩的擊磬傳花的游戲一般,那朵霉運纏身,吸取了大量積怨民憤的絹花其實到了放高利之人的手里,可……放高利的哪有不精明的?”
算珠一撥,為這等事跑路于他們而不劃算,自是不愿意跑的。
“高利的生意是要先將銀錢放出去的,且收回來的多是宅子什么的換成銀錢需大量時間之物,這使得放高利的不好跑的?!遍L安府尹拿起算盤隨手撥著算珠算了筆賬,“若是放高利的不管長安城的生意了,集體將宅子換成銀錢跑路,一時間市面上出手的宅子太多,宅子這等事物又變的不值錢了。怎么看跑路都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這些放高利的怎么肯跑?”
不過比起好欺負的村民,這些放高利的可不是什么善茬,算明白了跑路不合算這筆賬,自是要張口咬死這群鄉(xiāng)紳,不讓他們跑的。
“有放高利的在這里咬住那群鄉(xiāng)紳,那群鄉(xiāng)紳便是想跑路也要掂量一番?!遍L安府尹說到這里,雖是在笑,可眼底的笑意中明顯多了幾分無奈與涼意,“欠錢不還和欺負人也是要看人的,普通百姓的錢鄉(xiāng)紳敢不管,直接跑路,這群手段狠辣的放高利之人若是被倀鬼百姓咬上了,這群鄉(xiāng)紳哪里敢不管?哪里敢讓他們收不到銀錢?又哪里敢將這發(fā)泄口引至這群放高利的身上?”
狐仙金身這個局,就是一場賭局,總有人要做賠本買賣,當那個輸光本錢的輸家的。原本鄉(xiāng)紳們的打算當是柿子專挑軟的捏,不管是古往今來,還是鄉(xiāng)紳們祖輩的經(jīng)驗之談,欺負村民與普通百姓都是最好的選擇。狐仙金身一倒,鄉(xiāng)紳們集體跑路,讓百姓與村民血本無歸,最后爛賬推到官府頭上是最好的。
可不知誰于其中做了手腳,將這群放高利的拉進來做了這發(fā)泄口,引得做局的鄉(xiāng)紳們不得不另外推人出來當替死鬼,做發(fā)泄口了——這口子推來推去,眼下看著是推到那位童大善人頭上了。
“呵!還真是有意思!”長安府尹對林斐說道,“劉家村這個事……真真似是那蒙著層層面紗的大閨女一般,乍一見尋常的很,可剝開一層卻又發(fā)現(xiàn)尋常中透著些許不尋常。放高利的當是看得懂這些套路的,按理來說是不會摻合其中,主動跳出來‘行善’,替那群求利的倀鬼百姓們止損,堵死那群鄉(xiāng)紳的?!?
“尋常的局中總是大魚吃小魚,柿子專挑軟的捏,最軟的那只柿子往往是賠本倒霉的那個,可這次卻也不知被什么人做了手腳,其目的又是什么?!傲朱吵烈髁似饋恚L安府尹一道陷入了沉默,顯然是在想案子的事。
一旁的趙由依舊在認真的吃著炙烤的牛羊肉,這等食肆難得來吃一回,自是要吃干抹凈,一點不浪費的。連那墊在牛羊肉底下的菜葉都被趙由卷起來,蘸了醬料送入口中。
這精致食盤里盛得哪里是吃食,分明是白花花的銀子??!趙由的心思同想法一貫簡單樸素的很,這也是多數(shù)尋常百姓的想法了。
溫明棠看了眼一旁一點都不浪費的趙由,唇角翹了翹,卻又很快拉平了??粗w由這般吃的認真便想起了今日哭鬧了一番,好不容易要回老袁體恤銀錢的湯圓回來之后便直喊累死了。這還是運氣好,有長安府尹、林斐他們幫忙的情況下,才拿到的銀錢。
普通百姓這般堂堂正正的要回銀錢那么不容易,于那群放高利之人而,卻是即便禍水口引到了他們身上,鄉(xiāng)紳們卻還是主動出手幫著移開了。
百姓咬不住的鄉(xiāng)紳,放高利的卻是一出手便震住了那群鄉(xiāng)紳,逼得他們跳出來善后。
真是……何其諷刺??!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