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律法中的大榮是原本的世間大榮的話,那不成文規矩中的大榮便好似是顛倒了一翻黑白的大榮,而眼下這情形,便在那顛倒了一番黑白的‘不成文規矩’中的大榮的基礎上,再次顛倒了一番。
在連著顛倒兩番的大榮之中,情形變得越發滑稽與諷刺了,也越發……讓那兩個管事‘有冤在心口難開’了。
這要如何開導?這兩個管事所處與所認的就是那個有不成文規矩的大榮,這如何開導的了?看著被推出來的黃老太醫,雖說不知道里頭發生了什么事,可莫名其妙被林少卿他們推出來,紀采買摸了摸鼻子……估摸著里頭也有這位神醫的事。
眼前這個鶴發童顏的老者距昨日初見不過僅隔了一日,看那模樣還是那副‘慈眉善目老者’的模樣,可不知為什么,卻又讓他感覺不同了,大抵是那額頭怎么都擦不盡的冷汗的緣故吧!
看著好整以暇立在人群里的林斐,與立在旁人家的衙門門前,悠哉悠哉的剔著牙,好似站在自家衙門門前看熱鬧的長安府尹,再看著那跪著發錢,磕頭賠罪的兩個管事,和嘟著嘴‘大度原諒’的湯圓。
若是放在那不成文規矩的大榮之中,湯圓這舉動怕是要被人訓斥‘沒大沒小’,‘不會做人’云云吧!
可那些個聽起來極有道理的所謂的經驗閱歷,處世哲學套到眼前這一坐一跪的雙方身上,竟是變得莫名滑稽了起來。
紀采買深吸了一口氣:看來所謂的經驗閱歷也不是百試百靈的,至少今日林少卿與那位長安府尹便出手顛倒了一番這不成文規矩的大榮,讓往常最‘會做人’的那些道理變得可笑了起來。
看來,再厲害的規矩,再豐富的經驗都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這么一番顛倒,如何不成笑話?
就似昨日看來還仙風道骨、游刃有余,一副高人風范的長者,今日便變得局促與耐人尋味了起來。紀采買垂眸,輕笑了一聲,自嘲的搖了搖頭。經此一事,大抵也算是教會了他,即便是再厲害的先賢,也萬萬不能一腦門扎進去迷信之了。
一翻荒唐的景象就在圍觀行人們心滿意足的‘伸張了一番正義’,又表現了一番‘替人原諒’的大度中散去了。更難得的是,被做主‘替人原諒’的湯圓竟也沒有太生氣,而是起身拿了錢,高高興興的與紀采買一道向林斐施了個禮,回大理寺了。
安撫完了兩個管事之后,黃湯背著醫箱,來到林斐與長安府尹面前,苦笑了一聲,開口了:“是黃某錯了,好人……欺負不得的!”鬼氣森森可怕,烈日炙烤便不可怕了?
“是黃老太醫押錯注了!”長安府尹剔著牙,還是那般悠閑的對背著醫箱的黃湯說道,“可見即便有再厲害的經驗、再豐富的閱歷,再犀利的眼光,賭這種事都是十賭九輸的,不管賭的是錢還是人,都一樣。”
“受教了。”黃湯再次拱了拱手,看向一旁的林斐,到底還是忍不住,主動跳入了對方下的套中,顫著聲音問道,“敢問林少卿,你方才所說之事……”
方才那一幕再如何令人心頭震顫,再如何的讓如紀采買這等人感慨對過往的閱歷經驗需慎重審視之,可對黃湯而卻也不過是看過便看過了,那等荒唐之感如云煙一般攏的快也去得快,并不能沖散他的心房。真正讓他忐忑與擔憂的,還是兩人接下來那未知的,讓他完全猜不透的舉動。
林斐瞥向他,一雙眼亮如明鏡,仿佛將他的那些擔憂看的無所遁形了一般‘哦’了一聲,不急不緩的開口問黃湯,“老大夫你……與我們今日這番一同露面,想來是違了昨日同那位不與我等結交的約定吧!”
這話聽在黃湯耳中卻一點不覺奇怪:雖說不知道他同那位昨日的具體之約,卻并不妨礙眼前這兩人能猜到他與那位見面后會定下的約定。
黃湯定了定神,反問林斐:“林少卿以為今日我同你等一同露面,便會惹怒那位?進而逼得那位出手對付黃某,將黃某同你等算作一條船上的蚱蜢?”
“當然不會。”林斐聞卻是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他道,“老太醫這等倀鬼中的倀鬼可不管是好人抑或是壞人,都抓不住的水中月,鏡中花。滑不溜手至此,我又怎會天真的以為這般一露面便能將老太醫抓在手里?更遑論那位也不是傻子,即便再如何疑神疑鬼,也不會將老太醫往我等這里逼啊!”
“你既然明白這個,那今日之事……難不成只是為了給黃某個教訓不成?”黃湯說著,指了指兩位管事離去的背影,說道,“他二位丟了這差事,往后的生計怕是要賴上黃某了,兩位不行中庸之道的好人也確實叫黃某看到兩位不是善茬了!”
“今日之事只是順手而為,誰丟的麻煩,誰來解決不是天經地義之事?”林斐對黃湯道,“至于今日我二人請老大夫的原因,其實不過是為了知會老大夫一聲,從今日你同我二人一同露面開始,我二人的陽謀便開始了。既是陽謀,那便該當堂堂正正,無一隱瞞!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結束都是要同老大夫說的。”
“好一句堂堂正正,無一隱瞞!”黃湯心中一緊,面色卻是如常,瞇眼看向面前的林斐與長安府尹,“敢問兩位的陽謀之中,黃某會如何?”
“似這兩日這樣的賭,老太醫往后會做很多次,來回跑會很幸苦,我等不過是提前告知老太醫一聲記得養足精神,”長安府尹剔著牙笑道,“不過老太醫放心,我二人定會一路為老太醫保駕護航,任他再陰森的惡鬼也抓不住老太醫,老太醫放心賭便是了!”
“那還當真是多謝兩位真好人照顧黃某這假好人了!”黃湯面無表情的朝兩人拱了拱手,出口的話幾乎是從齒縫間蹦出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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