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公牽連進的常式案從事發至今已有月余了,靖國公本人也一直被軟禁在宮中,態度還是那般,如當年的溫玄策一樣開口的話反反復復只有一句‘我并未殺人’,卻又說不出什么具體的辯解之語。
當然,如今的情形雖然似極了溫玄策當初出事時的情形,卻到底還是不同的。比起溫玄策當初出事時從事發到溫家出事不過半個月的工夫,案子的進展如秋風掃落葉般迅速定案,如今的靖國公雖牽連進了常式案,情形卻是溫溫吞吞的,從事發時的朝野皆驚,皆在打探情況到如今已鮮少有人再提及了。
對他們這些靖國公的家眷,多數人的態度也由原先的觀望,轉為平和,如今看來也同昔日沒什么兩樣了。
帶著長子入宮,同官道上碰面的同僚寒暄了一番之后,臨分別時,聽著同僚的問好聲‘是去看老爺子吧,代我向老爺子問聲好’,靖云侯一時也有些恍惚。
不知不覺間,好似朝堂之上多數人也都漸漸接受這個局面了:常式案是要查的,可陛下卻未對這案子下過明確的期限,這案子可以查十天半個月,也可以一直查下去,查上十年二十年,一直不上不下的在這里耗著;作為嫌犯的靖國公是要抓的,也軟禁了起來,該走的流程也都走了,至于什么時候放人,那也是待常式案查完的時候了。
事情的局面竟從不知不覺間由棘手轉為了干耗,看著陛下這般溫吞的態度,靖云侯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去:正見前方不遠處,靖國公被軟禁的殿前負責此案的刑部官員張讓正向一旁的侍衛詢問著什么。
看著那個身形清瘦,臉色嚴肅的刑部官員,靖云侯嘆了口氣:若說這常式案演變至如今這幅人人皆心照不宣,不多問也不多管的局面之后,還有什么人依舊在費著心力查案,想要讓這等溫吞慢耗的局面有個結果的話,面前這位寒門出身,科考入仕,一路走來頗為不易的刑部官員便是其中之一了吧!
父親的事發生的突然,他當時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禍事砸懵了。不過好在他有一個知世事的次子,當時次子的態度還算平和,也算是暫且打消了他為林家做最后退路的打算。
短短月余之間,隨著這不上不下的慢耗,對這位被陛下欽點查明此案的刑部寒門官員,朝中的態度也從先前的有意向與之結交而慢慢轉變成了不急不緩的觀望。
新帝登基時手段雷霆萬鈞,清掃了一大片勢力。又因其在為儲君時,得過不少人稱贊。以至于朝中不少人都以為新帝登基之后,定是要重振朝野,勵精圖治的。事實么,雖然陛下也確實是在勵精圖治,至此的所作所為皆算得一個明君,可從他默許羅山不被牽連進興康郡王府等人一案的態度上來看,陛下的眼中,帝王權術亦是十分重要的。
看懂了這些,也讓眾人對這位悶頭做事、寒門出身的官員張讓的態度有了轉變。若是以帝王權術來看,張讓這種人當然亦是需要的,可既有羅山在,他在刑部便不會一家獨大。或許會有所升遷,哪怕常式案他真的辦好了,也很難有一人獨掌刑部的那一日。
這些權謀之術……靖云侯并不算擅長,卻因自小耳濡目染,也是懂些的。卻是不知前方不遠處那位在陛下如此溫吞不明的態度下,還在悶頭查案的寒門出身的官員懂不懂了。
又重新將殿門前一眾侍衛的口供核對了一遍之后,張讓便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前來的靖云侯與侯世子。
待兩人走近之后,張讓朝兩人點頭打了聲招呼,而后說道:“陛下準許探望半個時辰,請!”
除了打的那聲招呼之外,沒有多余的廢話,說罷一個“請”字之后,張讓便躬身退到了一旁。
從頭至尾,挑不出什么禮數的毛病,卻也看的出對方并不想借這件事與他們多有深交,而是恪守著查案官員不得與嫌犯家屬多有接觸的那條律法條例,輕易不越雷池一步。
這反應看的侯世子林楠怔了怔,面上的表情露出些許疑惑來,不過自小接受的教導讓他并未多,只朝避到一旁的張讓點了點頭之后,便跟隨靖云侯進了殿。
待到靖云侯父子進殿之后,避到一旁還特意側過身表示‘避嫌’的張讓這才轉過身來,對著靖云侯父子進殿的背影看了片刻之后,忽地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
果然,即便出身相同,卻也不是人人都似那位一般見識、閱歷以及手腕都處處不凡的,這便能讓他這寒門出身的官員放心了,若是人人皆是能力不凡的同時還有厲害的出身背景,那便當真是要絕了他們這等寒門貴子的路了。
當然,這等出身也不是全然沒有益處的,至少自小耳濡目染的教導是不錯的。就似方才進殿的那位世子一般,雖對他的舉動不解,卻并未露出什么失禮的表情來,引出嫌隙之事。
看了眼角落里幾個侍衛暗自對自己露出的不屑表情,張讓沒有多說。對多數人而,都是自詡自己看懂了圣心與時事的。眼下常式案這般拖著,對自詡看懂了時事與圣心的人而,自己這位寒門出身的官員可不就似是陛下手里趁手的工具一般拿來搪塞與拖著這個案子不讓結案的?
既在這些人眼中自己只是個工具,前途依舊平平,自己如今查常式案查的越賣力,落入對方眼中,自越是似個‘吃力不討好’,看不懂時事與圣心的‘傻子’了。
多數人是不會主動去與傻子結交當朋友的。
張讓攏了攏手里的卷宗,并未計較那些暗地里朝自己露出的不屑表情,而是走到廊下坐了下來,繼續低頭翻閱起手里的卷宗來。
殿外的張讓在翻閱卷宗,殿內朝靖國公施禮過后坐下的靖云侯父子二人則正面對著靖國公的詢問。
“家里那誰也管不住的孽障又忙案子去了?”
靖云侯點頭,對著口中喊著“孽障”,面上神情卻并未看出任何不悅之色的靖國公笑著說道:“阿斐雖然事忙,卻也未忘了家里,這槐花餡的包子便是他帶回家里來的。”
靖國公“嗯”了一聲,似是‘忘了’一般,沒有似以往那樣看到帶過來的吃食,便要問一句‘可是那溫玄策之女做的吃食?我不吃’,而是直接拿起那槐花餡的素包子咬了一口。不過靖國公雖是吃了,卻也并未作出什么評價,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咬著,權當食了一只再尋常不過的包子一般。
當然槐花雖然常見,可那以槐花做餡料的包子這種吃食此前在長安城還未出現過,手頭這包子其實于靖國公而也是頭一回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