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吃過。”面對屬下的詢問,林斐搖頭,口中回答的話語很是坦然。
沒吃過就是沒吃過,不會的就是不會,不必打腫臉充胖子,這是林斐做事的一貫準則。
君不見多少人隨口扯出的一句謊話,將來要用多少句謊話來圓?費了多少力氣編纂出的謊話只是為了圓最初那一個謊。這白白浪費的工夫真真是何苦來哉?
“不過雖是沒吃過,卻聽人提過。”林斐說著,向一旁還未離開的女孩子看了過去,笑著說道,“聽聞這槐花還能蒸熟了直接吃,亦或者如香椿、韭菜那般直接同雞蛋炒了吃,做煎餅、疙瘩湯、燜飯,以及那做花糕什么的便不提了。”
當然,在大榮,槐花作為春菜的一種還未時興開來,他翻遍了前朝與今朝各種地方志的記載,也只在寥寥幾個小洲縣的地方志記載中找到當地有吃槐花的習俗,大部分地方除了用此物來做花糕與熬花蜜之外,并沒有用于做菜的習慣。
女孩子知道這些做法據她所亦是大夢一場之后,天授之的。他能看出女孩子同他提及這些夢中事時的懷念與悵然,在女孩子的口中,那場夢中所見是幾千年甚至可能是萬年以后的世間。
不管是現今世道還是話本子中,關于預知未來之事,他見到的多數橋段不是那預見未來之人看見了自己的結局便是提前看到了往后世事的發展,夢醒之后,利用“先人一步”的“先知”之能成就一番自己亦或者世間的功業的。
女孩子口中的遇見未來往后幾千年之事,卻與這些皆不同。甚至大榮在她所見的那個未來之中也不復存在,皇朝更迭更是史書中的滄海一粟,她所見的是歲月流逝之下,世間蕓蕓眾生日常吃喝拉撒的變化。
她所見的幾千年以后的世間,尋常人亦是能穿上如今貴價無比的絲帛之物的,努力些也是能食得王侯將相日常能食的山珍海味的。
林斐私以為女孩子夢中所見的幾千年以后的世間或許也是真實存在的,史書中具體的某個英雄俊才或許會因際遇的不同而有不同的人生軌跡,不變的卻是這世間自始至終總會存在的蕓蕓眾生。
既蕓蕓眾生總是不變的,那這不變的,總是一直在的蕓蕓眾生的所吃、所穿、所用之物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越來越好自是合理的。
明明是莊周夢蝶式的夢幻旖旎,可大抵是骨子里的習慣使然,他聽聞之后最開始的反應還是這夢是否合理。林斐一想至此,嘴角便微微翹了起來,忍不住自嘲:似那風流王孫公子的行徑他大抵是永遠做不來的了。
就似那話本中‘纏纏綿綿浪跡天涯’的橋段,在他聽來,首先控制不住去考慮的便是二人路上的花銷,銀錢是否足夠,若是花光了銀錢又要以什么手段來謀生,遇到歹人又該如何應對云云的。
那私奔的故事旁人看到的是凄美與浪漫,他看到的卻是無數潛藏其中的隱患。
所以,他曾一度以為自己若是有朝一日成親生子,定是父母牽線搭橋,百般考慮雙方門第、背景是否合適之下的結果,卻不成想,自己這般的人,當真遇到那個心悅之人時,情形卻是他曾以為最是充滿隱憂的萬千人中的驚鴻一瞥,而后一見鐘情。
思緒轉了一圈,聽他說了槐花的這些吃法,劉元、白諸二人皆起了‘想不到槐花還有這等吃法’的感慨,而說出這些夢中幾千年后之事的女孩子卻是笑了笑,轉身回臺面后同湯圓一起包起了包子。
臺面后的幾人忙碌著,臺面前,將食案當尋常案幾翻閱卷宗的林斐等人亦是低頭忙碌的翻閱著卷宗,時不時的偏頭互相商議幾句,便復又低頭看起了卷宗。
臺面后溫明棠同湯圓將槐花素包子包好之后又將其蓋上蓋子醒發了一會兒,而后才在鍋中倒入冷水,冷水上鍋開始蒸起了包子。
至此,這槐花素包子就差不多了,待看到蒸籠上汽之后,蒸煮一刻的工夫灶臺便可以熄火了。
熄火之后,卻是又要等上片刻才能揭開那蒸籠的籠蓋的。
雖是日常所見再簡單不過的蒸包子,可每一步也需講究,這些湯圓同阿丙早配合的駕輕就熟了。
待到最后,總算是能揭開蒸籠籠蓋的那一刻,兩人搓了搓手,掂起腳帶著幾分激動與期待的將籠蓋打開,那鎖于其中的面香、槐花香、韭花香連同竹蒸籠的竹香在打開籠蓋的瞬間迎面向人涌來。
不說早早定好要拿一個槐花素包子嘗鮮的劉元、白諸等人,也不說一旁出了力做槐花素包子的湯圓等人了,便連一旁抱著枸杞茶水,忍耐力比之眾人要好些,常嚷著‘年歲大了,暮食過后不能再胡亂吃東西’的紀采買都聞著那自蒸籠中彌漫出來的槐花素包子的香氣忍不住連連吸氣,感慨道:“好香啊!”
食案邊原本正埋頭翻閱卷宗的劉元等人此時早已歇了手里的動作,聞著那自臺面后彌漫開來的味道,感慨道:“這槐花素包子……還真是一種清香撲鼻的包子啊!”
“雖說還未嘗,”白諸揉了揉鼻子,對劉元道,“可一聞那味道我便知隔壁國子監的虞祭酒定是喜歡的。”
“他這等人確實是喜歡這等味道風雅之物的。”劉元點頭,吸著那股味道,亦跟著說道,“溫師傅明日朝食需得多備些送去國子監了。”
“嗯,我省得。”溫明棠聞,笑了笑,說道,“今日虞祭酒還特意去見了黃老大夫呢!”
雖說此時還不知虞祭酒見黃老大夫的成果如何了,不過明日帶著這槐花素包子去見虞祭酒,倒是個不錯的伴手之物。
他們在這里說著,林斐已然起身,邁步向臺面后走去了。
剛出爐的第一鍋蒸包子自是一人一個分了嘗鮮的。
接過溫明棠遞來的槐花素包子,到手之后,不似劉元等人立時吹了吹便往嘴邊送,包包子的湯圓拿到手之后卻是先捏了捏,而后對一旁也在捏包子的溫明棠說道:“雖這槐花素包子包的時候要捏實了包,不那么好包,硬邦邦的,可蒸出來確實是如溫師傅說的這般軟乎乎的呢!”
溫明棠聞點了點頭,手里捏著那白白胖胖捏起來軟乎乎,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愛的包子,笑著說道:“時令之物就是嘗個鮮,槐花最多開到五月就沒有了,是以一年之中,除開這幾個月,旁的時候想吃也沒有,自是要加緊嘗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