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覺得給的已實在是太多了,太大方了,一方卻又覺得這兩人送的禮跟個笑話似的,實在是雞同鴨講。”紀采買搖頭嘆道,“事情能辦好那才怪了!”
溫明棠聞也笑了,頓了頓,卻是又道:“聽起來好似各有各的道理,可很多事一上公堂,便知所謂的理到底是什么了。”
馬雜役有個閑在家中沒有正經營生的堂弟,一聽紀采買提及那門房是靜太妃的人,便忍不住笑了,一幅了然模樣,可見是知曉“門房收禮”這件事是根本不能拉到公堂上去說道的。
“公廚里招做菜的師傅還要考校一番廚藝,門房卻是不需要的。”紀采買笑著說道,“當然,其月俸也是不高的,這是擺在臺面上的事。”
兩人邊走邊聊,向公廚走去。
“對多數衙門而,門房這行當不需什么門檻,沒有門檻的事月俸便不高,按說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紀采買嘆了一聲,說道,“可人……總是會為自己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的,只看有利自己的一面,而忽視了自己占便宜之事,這是人之常情。”
“所以門房會為自己尋到自己便是對方能辦成事的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的借口,既算是辦事的其中一環了,那便亦要收禮了,而不是那一兩包小食用于跑腿的事了。”溫明棠輕笑了一聲,說道,“放上公堂,明眼人皆知這是狡辯是歪理,可只要不放上公堂,卻又不能拿他怎么樣。”
“大不了收了禮,上頭大人們沒辦成事的話,便把禮退回去;若是事情辦成了,便跳出來邀功。其實,這也是在賭。”溫明棠同紀采買兩人邊走邊有一茬沒一茬的閑聊著,“門房在賭上門求辦事的人,賭那事上頭能不能辦好,若是辦好了,撈一筆,若是辦不好還回去就成!”
“難道事情辦好了之后,那上門求辦事之人還能去公堂上告他收禮不成?”溫明棠的笑容中多了幾分促狹的意味,女孩子說道,“真要敢告他收禮,門房這差事定是做不成了,到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把事情捅出來,屆時那求辦事的,和上頭將事辦了的都要被牽連進去。所以這禮,門房不僅敢收,還收的理直氣壯的,就賭他不敢鬧大!”
這話一出,紀采買便笑了,他點頭道:“因為上門求辦事的多數時候分兩種,一種是想尋些關系,走個后門的,這等尋關系走后門的事本就不是什么正經路數,無論是走后門的還是那辦事的,都不敢將這等事捅上公堂,作為其中跑腿的那個,門房便心安理得的收個’跑腿‘錢了。”
“聽起來跟黑吃黑似的。”溫明棠聞,笑道,“我聽聞有那等買兇殺人的人尋中間人,那中間人也是要收錢的,這門房感情是把自己當中間人了,難怪看不上那一兩包小食的跑腿錢了。”
“是啊!”紀采買點頭,心中連嘆了好幾聲之后,說道,“除了這想走后門的之外,還有一種上門求辦事的便是如湯圓、阿丙這樣的了。按說求的是正經事,是理所應當之事,也是上的了公堂的光明正大之事,更是不懼說到外頭去,可門房亦是同樣敢攔路伸這個手的。”
“門房當然敢!在他們看來,求這等理所應當之事,還要老老實實的上門遞信的,那這等人當是沒什么依仗的,好欺負的老實人。”溫明棠說道,“如湯圓、阿丙兩個半大的孩子,看起來就是個能欺負,好欺負且好騙的。”
“頭一次收小食是試探,從二人第二次繼續上門,依舊送了小食這一點,便知面前這兩人不止好欺負還老實,指不定唬一唬的,兩人還當真明明辦的是正經事,卻也聽話的送了禮了。”溫明棠笑著說道,“說到底就是門房在欺負人,嚇唬人而已。”
“所以說是狐假虎威。”紀采買搖頭道,“不過就是跑個腿而已,且這門房收信送信本也是門房領了月俸之后該辦的事,數份內之事,可這份內之事,卻也成了他拿喬收禮的借口了。”
“他也不直說,只是這般拖著,拖到什么時候,有那等’會辦事‘的自會’教導‘兩個孩子,以’不會做人‘的借口來訓斥兩人,教兩人送禮,待收到了禮,門房再去送信。”溫明棠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忍不住搖頭,“真真是……欺負人!不過他敢欺負人也是因為知曉這兩人求的是正經事,定能辦成,就騙他一個’天真不諳世事‘!”
“好一個專騙’天真不諳世事‘!”紀采買亦跟著搖頭,說道,“真送了禮了,那連門檻都沒有的內務衙門’門房‘指不定還會拍拍兩人的肩膀,夸他們’懂事了‘,豈不知若是真碰上’懂事的‘,該收拾的就是他們了!真真是閻王好送,小鬼難纏,好生不要臉!”
“是不要臉!”溫明棠點頭接話道,“這收禮的門房當然知曉收禮之事上不得臺面了。便將收禮這件事推到’月俸少‘的理由上,卻只字不提’門房‘這行當幾乎是個人都能做,月俸當然少了。”
“又要活計清閑,又沒什么旁的本事去做旁的活計,還嫌月俸少的,便也跟著攙和進了走后門、收禮這等事上,難怪那等辦事多的衙門的門房總是換來換去的,頻繁的很。”紀采買搖頭道,“便是因為換的頻繁,知曉這活干不久,便能撈一筆是一筆,變本加厲的想法子尋好處,除那等走后門黑吃黑的插一腳求好處之外,求辦正經事的也看人下菜的挑好處,就生怕什么時候當不了門房,撈不到了,這才發了死力的撈,吃相真真是難看!”
“不少人皆是站在這座山上望著對面那山覺得對面的山高,得了隴還想望蜀的。”溫明棠嘆了口氣,說道,“看不到,又或者說是刻意忽視,假裝看不到自己眼下所得的好處,想要得到更多的好處!”
“扛不動的富貴偏要硬扛,也不怕壓垮了自己。”紀采買輕笑了一聲,說道,“人做事還是有些底線的好!”
“什么都想要,自然便要做好什么都抓不住,人財兩空的覺悟的。”溫明棠想到馬雜役離去時那松了口氣的表情,感慨著“今次當是能給家里有個交待”的話,突地笑了,頓了頓,道:“原來祖上便在長安有家宅,不愁吃穿,被不少沒有家宅的人羨慕的長安本地人,也想賺些日常吃喝的銀錢貼補自己。”
“因為這門房的活計好做,又清閑啊!”紀采買笑了笑,說道,“且還是內務衙門這等’上門辦事‘的衙門,少不得黑吃黑撈上一點,就是不知這活計接下之后能做多久了。”
比起內務衙門來,似他們大理寺衙門的門房便沒那么多事了,也沒有什么禮錢可收的了。那看門的門房也早從年輕時漢子做了幾十年,成了如今須發皆白的老人,吃穿用度什么的頗為儉樸,卻也算得清閑。
一路閑聊著回到公廚,自是少不得面對湯圓的問詢。
“我等也不知曉,叫馬小哥幫這個忙了,”溫明棠同紀采買對視了一眼,如約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而是對湯圓說道,“待銀錢拿到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