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二十分鐘,易大壯被法警送了回來,神情恍惚,面有菜色,仿佛經歷了場慘無人道的嚴格審訊。
見他如此,我心中警鈴大作。這陳順來真這么厲害,都把人問傻了?
“陸先生,請跟我來。”法警客氣地請我上庭。
我回頭看了看盛珉鷗,他抬抬下巴:“去吧。”
此次案件的檢察官年紀不大,正是滿腹干勁兒,想要做一番成就出來的時候。之前他曾多次約我和盛珉鷗去他辦公室詢問案件細節,看得出對蕭蒙的案子極為重視。
但此時,他坐在控方席上,滿面肅穆,額頭冒汗,完全沒了先前志得意滿的模樣。他似乎從一名信心滿滿的獵人,驟然變成了被反撲的可憐獵物。
被告席上只坐著蕭蒙一位被告,金牙被捕后便認了罪,他十分清楚自己不像蕭蒙,有大律師替其辯護,經驗老到地早早做了辯訴交易,成了指認蕭蒙的污點證人。
蕭蒙一身西裝,面色凝重,靠著他坐的中年男人則神情輕松許多,應該就是他的辯護律師——教科書級的人物陳順來了。
“教科書”大概四十多歲,蓄著規整又儒雅的絡腮胡,鬢角微微花白,身材挺拔,雖然長得和盛珉鷗沒有一丁點相似,但給人的感覺卻神奇的一致。
都是那種長得儀表堂堂,仿佛毫無威脅,卻會在你與他握完手后,轉身那瞬間,掄起金屬棒子狠狠擊打你后腦的狠人。
我在證人席入座,檢察官做了幾個深呼吸,起身走向我,開始對我的詢問。
“陸先生,可以將你十月九日晚發生的一切告訴大家嗎?”
我點點頭,開始回憶起來:“那天我回到家,發現家里很亂,我以為遭了小偷,正打算報警……”
“當你醒來,你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環境,同時聽到了蕭蒙與綁匪二人正在進行交談,是嗎?”
之后年輕的檢察官又問了幾個問題,結束了詢問。他回到自己席位,換上辨方律師進行交叉詢問。
當陳順來站起身緩緩走向我時,我隱隱好似瞧見一條長著滿嘴獠牙的大白鯊擺著尾朝我游來,不由也開始緊張起來。
陳順實停在我面前,開口問道:“你說聽到三個人談話,你這時候應該被關在另一個屋子,你怎么能確定綁匪是在和蕭蒙蕭先生交談?”
“我認得他的聲音,而且他們叫他‘姓蕭的’。”
“你與蕭先生之前認識嗎?”
“見過兩面。”
“加起來滿十個小時嗎?”
“沒有。”
“所以你只憑兩面之緣,就聽出了蕭先生的聲音,看來你記憶超群陸先生。”
“謝謝。”我欣然接受他的贊美。
“他們談了些什么?”陳順來又接著發問。
“金牙他們把事情搞砸了,蕭蒙很生氣,指責他們不該綁架我。金牙說他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會誠心作死,讓他放心,蕭蒙讓他們務必把事情干得漂亮干凈一點,之后就走了。”
“所以兩名綁匪與他們的金主存在矛盾,并不那么齊心,而在你被綁架的一天一夜里,你也根本沒有見過他們口中的……‘姓蕭的’。”
“……是。”
“你被毆打,被脅迫,被開槍射擊的時候,除了兩位綁匪,我的當事人蕭蒙先生并不在場,你也并沒有證據表明他知道你所遭遇的這一切,是嗎?”
哦,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檢察官和易大壯臉色都那么難看了,這人問話的套路實在很深,不比盛珉鷗差多少。
他暗示陪審團我并沒有真正見過蕭蒙出現在犯罪現場,蕭蒙也不知道綁匪對我做了什么。蕭蒙或許只是想拿回東西,但他并沒有參與綁架事件,也不曾想傷害我。甚至,那個曾經出現在現場,被我聽到聲音的男人也可能不是蕭蒙,畢竟我并沒有眼見為實。
這還好金牙沒死還活著,要是死了,他怕是要把所有一切都推到兩個綁匪身上,把自己摘成一朵白蓮花。
“陸先生,你記憶這么好,不會這就忘了吧?”見我不答,陳順來接著又問。
他嘴角含笑,卻是笑里藏刀,我與他對視,不甘不愿道:“是,我的確不曾在現場見過他,也沒有證據表明他知道我所遭遇的一切。”
陳順來滿意地頷首,沖法官道:“我沒有什么想問的了,尊敬的法官閣下。”
回到候庭室,我進去,盛珉鷗正好出來,我與他只有短暫的照面。
“是條吃人不吐骨頭的大白鯊,你要小心。”兩人擦身交錯時,我輕聲在他耳邊道。
回答我的,是盛珉鷗不屑以極的一聲輕嗤。
我轉頭看去,不斷合攏的木門后,盛珉鷗信步走向證人席,好似一頭嗅著血腥味躥入鯊池的巨齒鯊,絲毫無懼于與另一條巨鯊展開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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