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暗戀對象知道自己的心思,該如何應對?如果是一對青春男女,或許可以大膽告白,無論事后是成是敗,起碼不負一場喜歡。
但如果是兩個男人呢?又如果,是一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呢?
十六歲那年,盛珉鷗察覺到我對他的感情,單方面斷了和我的聯系。
他的回避讓我沮喪不已,又十分不甘。既然他不見我,也不接我電話,那我就當面去找他。
我騙我媽說自己病了,讓她給學校請了一天假。她知道我學業重,壓力大,正好我那陣成績還不錯,雖然看不出我有哪里不好,但她還是給我請了假。
我媽一走,我就去了盛珉鷗的學校,一路上都在為即將到來的見面歡欣雀躍。
可等我打聽到他上課的教室,跑去找他時,現實卻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戶,我一眼便看到盛珉鷗坐在教室中后方,而他的身旁,坐著齊陽。兩人挨得極近,似乎正在親密地說著什么悄悄話。
我愣愣站在走廊上,感到荒誕又有些無措,更多的是一點點漫上心間的嫉妒。
嫉妒像一叢黑色的焰,幾乎要將我的理智燒盡。
期間盛珉鷗似乎有所感知,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我緊張地迎向他的目光,心中既是歡喜又是酸澀。可他只是隨意一掃,很快便又收回視線,仿佛壓根沒有看到我,又或者看到了也只當我不存在。
他那樣專注地注視著齊陽,與他說話,對他露出笑臉。齊陽說著話突然激動地握住盛珉鷗的手,盛珉鷗只是掃了一眼,卻沒有任何抵觸的表現。
我咬著牙,狠狠瞪著他們交握的手,腦海里就像火山噴發一般,被狂暴的、灼燙的情緒襲卷。
他不愿意見我,卻愿意接受齊陽的靠近,他不要我了,他被搶走了……
難道真如齊陽所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盛珉鷗只愿意和同類在一起嗎?
身后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那不是盛珉鷗和齊陽嗎?”
我回頭看去,兩個男生正靠在身后欄桿上抽煙,可能通過窗戶也看到了盛珉鷗他們,便開始八卦地閑聊起來。
“之前為了躲齊陽都搬到外面去了,聽說一刻不停粘著他,跟他說句話都要被眼神殺……”另一個男生搖了搖頭,滿臉厭惡,“簡直有毛病了,被他喜歡上真是倒霉。”
“但你看盛珉鷗不是和他有說有笑的嗎?說不定人家金誠所至金石為開,終于打動了大學霸的心呢?”
“不懂。我也不是歧視這種是吧,但我覺得齊陽這人不正常,特別陰森,要我被他纏上,還真不敢隨便拒絕,感覺他分分鐘就能和我同歸于盡。”
“真的真的!”他的觀點立馬得到了另一人的肯定,“齊陽的眼神就跟那種求愛不成殺你全家的人一模一樣,我有時候都不敢跟盛珉鷗說話,就怕被神經病惦記上,萬一被丫的背后捅一刀多不劃算。”
四肢冰涼,胸口堵著一口氣,郁結難舒。站在教室外,我給盛珉鷗撥了個電話。只是隔著一扇窗,一堵墻,親眼看到他掏出手機冷漠地看了眼,隨后按下一鍵,將手機翻過一面丟到旁邊。同時,我的手機里傳出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語音。
齊陽看到他動作,似乎有些好奇來電的是誰。
盛珉鷗偏頭同他說了句什么,齊陽瞥了眼桌上的手機,忽然湊近盛珉鷗,輕聲在他耳邊說起話。
盛珉鷗沒有動,任他靠近,姿勢的關系,我沒有辦法看清盛珉鷗的表情,但他既然能容忍齊陽如此靠近他,已足夠說明他并不討厭這樣。
他討厭一個人,就不會給對方任何機會,斷絕一切聯系,將態度擺在明面,決不拖泥帶水……就像對我。
他不討厭齊陽,卻討厭我。
我沒有在盛珉鷗的學校待太久,失魂落魄回到家,悶頭倒進床里,不知怎么搞的,之后竟真的生了一場病。
我媽回家的時候,說我整個人都燒糊涂了,一邊哭一邊說自己疼。這些我醒后完全沒有記憶,也不排除她夸大的可能,但那一病我足足在家躺了兩天,瘦了一大圈。
再去上課,老師看到我,都說要是還沒好全就再休息兩天,不要勉強。那段時間照鏡子,我都不敢想象一個人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變得那樣人不人鬼不鬼。
我的情緒出現了不太好的傾向,煩悶、暴躁、情緒低落,精神亢奮無法入睡,身體卻因為得不到足夠的休息而疲憊不堪。我網上查了查,說有躁郁的傾向,同時跳出來的還有個防自殺熱線。我盯著那串數看了許久,最后也沒記下。
自殺不至于,我有底。
我媽以為促使我如此憔悴的是學習,她哪里想到,造成我日漸消瘦的,是失戀。
失戀使人痛不欲生,別人失戀頂多失去個對象,我失戀不僅失去個對象,還要搭上個哥。
青春期的小孩子很容易就叛逆,別人叛逆不讀書泡網吧,我叛逆可厲害了,心心念念就想泡盛珉鷗。
白天,我是老師同學眼里的好學生,我媽眼里的好兒子,我認真學習,天天向上,開朗得好似不存任何陰霾。
晚上,我一遍遍打著盛珉鷗的電話,迎接我的卻永遠是冰冷的機械女聲。我知道他不會接我電話,可這就像個習慣,一個固定儀式,不打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缺覺讓人心情不佳,我脾氣越來越差,有次在學校不小心撞到個高年級學生,我丟下句“對不起”就想走,對方卻看不慣我拽了吧唧的態度,硬是要教教我如何當一名“合格”的后輩。
我也不跟他廢話,一拳撂倒,吃了個警告處分。
好學生這種時候是很有優待的,沒人覺得我也該負責,還給我找各種“學習壓力大”、“出手也是為自保”、“對方經常欺負小學弟”之類的開脫理由,安慰我不要放在心上。
然而面對我一個不痛不癢的警告處分,那名吃了我一拳的高年級卻心有不甘,很放在心上。幾天后的放學,對方找了幾個校外的小混混教訓我,將我堵在巷子里。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還是七八九十只手。我被打得趴在泥濘的小巷里,起都起不來,那些人打夠了,罵罵咧咧離去。
我歇了會兒自己爬起來,沒去醫院,沒回家,憑著驚人的意力搖搖晃晃去了盛珉鷗的租屋。
事后想想我都覺得我是不是有病。
我等在他家門口,昏昏沉沉靠坐在門上,一直等到晚上,等回了他。
為什么要去找他,那時候也沒細想,后來有很長很多的時間想了,那種心情卻早已消散一空,抓不到頭緒。
但其實也不難猜,以一個小屁孩的心理,讓重要的人看到自己一身慘狀,難道是為了逞英雄嗎?當然不是,那樣委屈,那樣窘迫,那樣千里迢迢,不過是想看對方為自己心疼罷了。
哪怕從小到大,盛珉鷗都沒有對我表現出任何這方面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