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的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激起千層漣漪。
他的目光灼灼,緊緊鎖定在郭獨射的臉上,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相贈”二字,說得輕巧,實則是一把最溫柔的刀。
它要剖開郭獨射的胸膛,看看里面跳動的心,究竟是忠于漢室的赤膽,還是貪戀美色的欲望。
樂師停了琴,侍女屏住了呼吸。
就連那酒杯中清澈的酒液,似乎也停止了晃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成兩道焦點,一道落在郭獨射身上,另一道,則落在了那個美得不似凡人的貂蟬身上。
貂蟬的舞姿,定格在最驚心動魄的一剎。
長袖半掩,露出的那雙眸子,宛如蒙上水霧的寒星。
有驚,有羞,有不知所措。
但藏在最深處的,是一種早已習慣的、認命般的悲涼。
她知道,自己是義父手中最鋒利,也最華美的一枚棋子。
為了所謂的“大義”,她隨時可以被贈予任何人。
她的人生,從不屬于自己。
郭獨射端著酒杯,一動不動。
他的視線,從始至終,都落在貂蟬的身上。
那眼神深邃,似乎穿透了她絕美的容顏,看到了她靈魂深處的掙扎與不甘。
王允的心,微微一沉。
終究是少年郎,英雄難過美人關。
此子雖有經天緯地之才,舌燦蓮花之辯,可面對這般絕色,又怎能不動心?
若是他此刻欣然應允,自己先前對他的所有高看,便都成了笑話。
一個被美色輕易俘獲的人,又如何能托付匡扶漢室的重任?
郭獨射心中冷笑。
老狐貍,這套路玩得真深。
他緩緩放下酒杯。
“嗒!”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花廳中,清晰得如同驚雷。
他沒有看王允,目光從貂蟬身上挪開,望向了庭院中那片清冷的竹林。
月光下,竹影婆娑,仿佛一副破碎的山河社稷圖。
他霍然起身,對著王允,深深一揖。
“王公美意,小子心領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王允眉頭一挑:“哦?賢侄莫非是……看不上小女?”
這話問得毒辣。
點頭,是當眾羞辱貂蟬。
搖頭,又顯得虛偽矯情。
誰知,郭獨射竟朗聲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少年人的坦蕩與豪邁。
“王公說笑了!”
“貂蟬姑娘國色天香,舞姿傾城,琴音動人。”
“更難得的是那份憂國憂民之心,實乃世間罕見的奇女子。”
“小子凡夫俗子,只有驚嘆仰慕之份,何來‘看不上’一說?”
這番話滴水不漏,既捧了貂蟬,也給了王允天大的面子。
王允撫須微笑,靜待他的下文。
郭獨射話鋒一轉,原本舒展的眉頭瞬間擰緊,一股肅殺之氣油然而生。
“只是!”
他提高了音量,整個花廳都為之一振。
“如今閹豎當道,禍亂朝綱,致使國庫空虛,民不聊生!”
“朝堂之上,豺狼環伺,心懷叵測之徒欲引虎入京,使神州陸沉!”
“京城之外,黃巾余孽未清,地方豪強并起,”
“大漢四百年江山,已是風雨飄搖,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