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點多,天際泛起一層灰蒙蒙的魚肚白。
手術室外的長廊,燈光慘白,將人的影子拉得細長而孤寂。
周勤和傅七像兩尊雕塑,一動不動地立在傅靳年身側。
四個多小時了。
時間在這里仿佛被拉成了黏稠的絲,每分每秒都過得異常煎熬。
傅靳年闔著雙眼,靠在冰冷的長椅上,面色沉靜,薄唇緊抿。
閔祥玉離開前那番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腦中反復回響。
“我比誰都希望你知道當年的真相!”
她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那雙混雜著怨毒與不甘的眼睛,竟不像是作偽。
真相?
當年,父親在閔祥玉的逼迫下日漸消瘦,最后患上嚴重的抑郁癥。
他親眼所見,父親吞下藥片時那解脫又痛苦的神情。
這難道不是真相?
閔祥玉的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攪亂了他二十四年來自以為堅固的認知。
迷霧重重,他感覺自己仿佛要被拽入一個無底的深淵。
“吱呀——”
手術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一道縫,打破了走廊里死一般的沉寂。
一名護士快步走出,神情凝重得能擰出水來,手里捏著一張薄薄的紙。
“哪位是傅蘊的家屬?”
周勤和傅七心里咯噔一下,瞬間呆住,愣愣地看向傅靳年。
傅靳年的身體有片刻的凝滯,隨即緩緩睜開眼,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是一片駭人的幽深。
他強撐著站起身,走到護士面前,接過那張紙。
“病危通知書”幾個刺眼的黑字,像尖刀一樣扎進他的瞳孔。
他拿起簽字筆,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看著那需要他親手簽下名字的地方,下顎線繃得死緊。
筆尖落下,名字簽得力透紙背。
護士接過通知書,轉身就想走。
“現在是什么情況?”周勤再也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難道楚小姐也救不了小少爺……
護士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看這三個神色各異的男人,最終只是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迅速返回了手術室。
門,再次緊閉。
絕望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傅七看到,傅靳年垂在身側的手,正在極輕微地顫抖。
他愣了一下,隨即上前一步,聲音發悶:“二爺,小少爺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周勤也趕緊附和:“是啊二爺,楚小姐醫術那么高明,連您的腿都能治好,肯定也能把小少爺救回來的!”
傅靳年沒有回應。
他沉默地轉身,一步一步走回長椅,重新坐下。
周遭的空氣,似乎比剛才更加冰冷,透著一股濃重的悲涼。
周勤心頭一酸。
一個小時前,閔祥玉才用那些殘忍的往事狠狠刺了二爺一刀。
現在,二爺又親手簽下了自己侄子的二次病危通知書。
這簡直是雙重打擊。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
楚小姐,您一定要把傅蘊小少爺救活,二爺身邊的親人,真的不能再少了。
手術室內。
氣氛比門外更加死寂。
“滴…滴…滴…”
心電監護儀發出的聲音微弱而急促。
楚綿戴著口罩和手術帽,冷靜地給傅蘊做著血液透析。
透明的管道里,暗紅色的血液在血泵的推動下,緩緩流經透析器。
“血壓還在掉!”
一名醫生聲音發顫。
監護儀上,血壓的數值已經低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
幾名年輕的護士看著這場景,眼圈都紅了,其中一個心理素質差點的,已經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要是傅蘊死在手術臺上,他們今天在場的所有人,誰都別想好過。
“哭什么?”
楚綿清冷的聲音響起,不大,卻異常清晰。
她一邊有條不紊地用手輔助擠壓血泵,一邊密切觀察著各項生命體征,聲線沒有一絲波瀾。
“人還沒死。”
哭聲戛然而止,但眾人臉上的死氣沉沉并未消散。
在他們看來,傅蘊被救活的希望已經無限趨近于零。
楚綿屏住呼吸,看到血壓再次出現斷崖式下跌,她立刻做出反應。
“多巴胺,靜脈注射。”
針劑被迅速推進傅蘊的身體。
血壓短暫平穩了片刻,但很快又有了下降的趨勢。
“再來一支。”
楚綿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監護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上午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