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熠之放下針線:“拆門檻?”
白蘞:“是啊,外面敲敲打打的,很大動靜,王爺您聽不……咳咳。”
他把“聽不到嗎”四個字憋了回去,心想王爺只是雙腿不良于行,耳朵肯定沒有問題。
都怪謝二小姐總是語出驚人,帶得他都胡亂語了。
“哦對了,王妃還命人拿來了那六對聘雁,還有一只雞。”
蕭熠之沒在意這話,垂下眸。
扶光院的門檻高,輪椅每次通行都麻煩,不知謝窈拆了門檻,是單純為他方便,還是刻意討好自己?
又或者,他的王妃是在邀寵?
“下人怎么說?”王爺問道。
白蘞:“下人?這大冬天的,下人應該抱怨不愿意干活吧,不過,這既然是王妃的吩咐,他們不敢不從,要不,屬下去盯著?”
“有下人,敢抱怨?”
王爺低聲喃喃。
是了,謝窈剛入府第二日,自己若住在流霞院冷落她,府里的人哪怕表面不敢,也會在心中輕視他。
何況,她都跟自己示好了,自己若不去,是落了她的面子。
王爺驀地開口:“叫管家現在就來?!?
片刻后,老管家提著藥箱,匆匆趕來。
管家年輕時,是靖北軍的軍醫,年紀大了之后,經過高人指點,醫術精進,在府中既是管家,又是專門負責王爺身體的醫者。
他好奇地問:“王爺平時不都是午后推拿嗎?”
蕭熠之沒有解釋,已經熟練地脫衣服,淡淡地說:“從今日起,每兩日的推拿改成上午?!?
“是?!?
老管家這就取出藥油,打開塞子,一股清淡苦澀的藥味傳來。
王爺嗅到這早就習慣的氣味,忽然又道:“以后,在藥油中加些桂花香粉。”
管家不敢多問,心里卻很高興。
這是怕王妃不喜藥油的氣味,他立即叫人去取桂花研磨的香粉。
往日,王爺對推拿等事雖然不抗拒,但也不主動。
他接受推拿調理,只是為了不成為一個躺在床上,連翻身都要別人幫忙的廢人,而對于醫者究竟要如何調理,吃什么藥,味道如何,他沒有任何要求和反應,整個人死氣沉沉。
可之前,王爺為了騎馬,勤加鍛煉,如今又提前了推拿時辰。
何況,只有對一件事上心,才會讓人改變藥油的氣味。
老管家是看著蕭熠之長大的,他還記得兩年前,王爺剛受傷時,也曾暴怒瘋狂,也曾心如死灰,所以見到王爺現在只是一點點改變,他心里卻是說不出來的高興。
蕭熠之只穿中衣,更是脫掉褲子,面無表情地倚在床榻上。
一旁侍從已經備好熱帕子,老管家接過帕子,使用加入香粉的藥油,熟練地推拿起來。
王爺的雙腿當初筋脈盡斷,又中了毒,為了穩住腿疾不再加重,防止肌肉萎縮,生褥瘡,必須要時常推拿按摩,且每日沐浴。
蕭熠之垂眸,看著自己的腿,蒸騰熱氣的帕子落下,他毫無知覺。
往日被推拿時,他一閉眼,總能回想起岐江一戰,耳邊是刀槍刺入皮肉,利箭穿骨的聲音,麾下將士的鮮血還濺在他臉上,冒著泊泊熱氣。
他們在說:王爺,大燕將士,寧死不降,可是王爺,好疼啊……
而睜開眼,盯著自己雙腿,他更是心里控制不住升起戾氣。
但此刻,聽到隔壁敲敲打打的聲音,蕭熠之卻在想,也只有謝窈這樣的女子,敢在嫁給他第二天,為了他,拆了那幾重門檻。
扶光院里,幾名工匠和下人將拆下的舊門檻清走,鋪上青石。
院子西北角,一只通體烏黑的母雞,正昂首挺胸溜達著,炫耀自己陽光下黝黑發亮的羽毛,對那幾只被關在金籠里的聘雁嗤之以鼻。
謝窈和齊嬤嬤等人,則在偏屋的賬房內,確認王府的賬目。
齊嬤嬤對她解釋賬目上的內容,長思則在旁邊撥動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