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大雪,將棲鳳山染成一片素白,讓上山道路變得艱難許多。
雖然有成佛寺的小沙彌清掃出一條山路,但雪還沒停,很快路上又覆蓋一層霜色。
不過,成佛寺是大寺,香火旺盛,再難走,來禮佛的人還是不少。
山路上,除了謝窈和安平侯夫人這輛大些的馬車,前后也有幾輛尋常人家的車架,都在平緩地向前,最不濟的,也帶著丫鬟侍女撐傘,一步一個腳印前行。
因此,許多人都注意到了雪地里的女子,紛紛看過去。
大雪紛飛,謝枝卻只穿一件單薄夾襖,顯露出窈窕瘦弱的身段。
她身上都是積雪,發髻也散了,幾縷濕發沾在臉頰,俏臉凍成青白色。
看那面色,似乎隨時會暈過去,卻還強撐著身體,三步一拜,五步一叩首,在雪面拖出一條人行軌跡。
“她這是在干嘛?”
安平侯夫人放下茶盞,眼底浮現出幾分困惑。
“好好的馬車不坐,天寒地凍的,偏要在雪地里跪行,這是自己找罪受?”
謝窈輕聲道:“大姐姐這樣做,一定有她的深意,或許是她禮佛更心誠吧。等一會兒,我過去問問。”
她們還沒問,山路上,落在謝窈后方的一輛馬車停下。
車窗露出一位京中貴夫人的臉,她認出謝枝,和氣地問:“是謝家大小姐嗎,雪天難行,要不要我載你一程?”
謝枝步履未停,凍得開裂的嘴唇扯出笑意:“多謝夫人美意,枝枝心領了,只是,禮佛講究一個心誠,枝枝還是想這樣上山。”
貴夫人的侍女在車內嘀咕:“她怕不是一個傻子吧,大冷天的,非要這般作踐自己?”
“沽名釣譽之輩罷了,”貴夫人也看出了什么,眼底閃過一絲鄙夷,“又不是逢年過節,跪給誰看。”
謝窈坐在溫暖舒適的車內,路過謝枝。
她僅露出一張冰冷側臉,居高臨下地俯視庶姐。
“大姐姐為何非要爬行?若是馬車壞了,不如坐我的車。”她淡聲道。
謝枝費力地仰頭,只以為謝窈在嘲諷自己,并沒有注意到她的馬車里,多了一個安平侯夫人。
“二妹妹舒舒服服地上山便是,我想給心上人求個平安,聽說,得三步一拜,五步一叩地去成佛寺祈福,才算虔誠。”
謝枝咬著染血的唇瓣,故意抬高聲量。
謝窈眉頭一挑,微笑反問:“大姐姐的意思是,非要下去跪著走,才算心誠,難道今日來禮佛,坐馬車的香客,都心不誠?難道長公主平日上下山也得三叩九拜,否則,也心不誠?”
謝枝是想借自己高坐華車,襯托她兢兢業業禮佛的誠意。
于是,謝窈直接將她目的說了出來。
前世,謝枝是和另一個世家貴女上山到一半時,馬車出了問題,她才下車跪拜。
雖然也有人懷疑她是借此邀名,但看她穿得單薄,又是為皇帝祈福,眾人只能恭維她虔誠。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
謝枝主動棄了馬車,只是為心上人求平安這樣的小情小愛,一看就是故意的,還說跪拜叩行才算心誠,那豈不是把所有坐馬車上山的人,都得罪了?
步行上山的尋常百姓,聽到這話,也面露窘迫。
其他聽到動靜的兩三輛馬車,慢了下來。
謝枝只感覺數道陰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驚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連忙道:“二妹妹誤會了,如此叩拜禮佛,只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執意如此,求個心安罷了。”
謝窈收回了視線,抱著暖手爐:“原來是這樣,那大姐姐慢慢跪,我先走了。”
車簾閉合,她吩咐丫鬟:“天太冷了,車里暖爐似乎不太熱,蒲葦,添兩塊銀霜炭進去,再沏一壺熱茶。”
“是,小姐。”
謝枝聽到里面傳來隱約的暖意聲音,指甲陷入掌心。
還有周圍那些指指點點的異樣眼神,也讓她想哭。
謝枝被凍得哭不出來,膝蓋在雪地里刺骨地疼,她卻還是繼續往前挪。
父親沒有騙她,方才,她已經看見宮里慶才公公的馬車路過。
等她到了山頂,只消慶公公問一句為何如此,她就能順勢回答:自己和安平侯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