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戓被安置在后殿。葉峮輕輕為他擦拭臟污,濕布擦過胸口時,那傷口已不再流血,只是駭人地大張著,露著胸骨和內臟。
葉峮眼睛一紅,忍不住落淚。
“兄弟,你受罪了……”
云琛小心翼翼地為荀戓梳頭發,卻見明明不到四十而已,荀戓卻已生出白發。
想來,是肩負著一大家子妻兒老小,憂累太過的緣故吧……
一想到荀戓的家人,想到這漢子一輩子都在為了妻兒老小忍辱負重,奔走賣命……
云琛忍不住低聲啜泣,一遍又一遍地喚著:
“狗哥……狗哥……”
葉峮長嘆一聲,哽咽道:
“原本,我也以為狗哥叛變了,竟然偷印章給玉家,那可是霍幫要命的公印啊……雖然少主早有察覺,留的是個假印章,但我十分失望,便去質問狗哥。狗哥故作與我反目……”
葉峮回想起眾人吃火鍋的那日,荀戓雖然將刀沖向他,卻根本下不了死手。
于是,葉峮一把打掉荀戓手里的刀,半是懇切半是逼迫,問道:
“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說出來!我也許能幫你!”
荀戓臉色蠟黃又灰敗,苦笑道:“我說我想先憑印章投誠玉家,然后去刺殺玉陽基,你信不?”
沒有任何質疑和嘲笑,葉峮點頭道:
“我信。可你縱使賠上性命,也不可能做到。玉陽基身邊全是頂尖護衛高手,就算我們六人齊上陣,也不可能一擊即殺。”
荀戓瞬間更加頹喪,跌坐在地上,慘笑地看著葉峮:
“那怎么辦,我活不長了……”
葉峮為荀戓擦拭完刀口的臟污,摸了把眼淚,道:
“我去白馬巷前府醫那問過了,狗哥是肝腐之癥,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治,最多還能活兩個月……原本,狗哥想裝作叛變,打入玉家內部,伺機刺殺玉陽基,可這實在太難,很可能狗哥舍出一條命,卻什么都換不回。
我便帶狗哥去向少主和盤托出,狗哥愿意做‘引子’,入身少主籌謀這局。他想拿玉家的一千兩黃金賞金留給妻兒老小……除此,他還想……”
看了眼正殿的方向,葉峮用最低的聲音黯然道:
“他還想用自己一命,為小六……換個好前程……”
聽完這句話,云琛整個人震在原地。
荀戓說,反正都是死,不如給家人和兄弟留點什么再死。
從荀戓死的那一刻起,小六就是名正順擊殺“叛徒荀戓”的英雄了。
有這樣大的功勞在身,小六終于能榮登他夢寐以求的親衛。
荀戓一直都知道,做親衛是小六的夢想。
所以他無畏地撲向小六的刀尖,那沿著鋒利刀刃落下的每一滴血,都是為了小六的前程而流……
心啊,怎么就似刀攪一樣痛。
云琛抱住荀戓冰冷發僵的尸體,將臉貼在那青紫色的臉上,顫抖著痛哭出聲。
她知道,這大約是她與荀戓……今生最后一次相擁了。
云琛哭了很久,未曾留意到葉峮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她感覺到一只溫熱的手覆在她的后背,輕輕拍著。
霍乾念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陪著她。
哭了很久,她才擦干眼淚,對著霍乾念露出一個凄涼的笑容:
“真好……少主知道狗哥是功臣,不是叛徒……
真好……狗哥從今往后……再也不會病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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