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揚羽望著她正色說道:“御史嫖妓,若讓宮里知道了,就算死了只怕也要被除去官職,免掉一應遺祿,到時候你才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御史夫人驚恐問道:“那……那……可如何是好?我不告了成不成?”
“問題是這事兒已經鬧出去了,不過如果能把那邊樓子里主事的人打點打點,務求不要讓這件事情傳進宮里去,尤其是那位的耳朵里,或者事情還能辦?!?
“那就辦啊!”御史夫人早已沒了主意,干瘦的臉上滿是惘然和緊張,問道:“您看這事兒該怎么打點?”
上官揚羽微微一笑,知道馬上又會有筆銀錢入帳,不禁覺得身上每一根毛孔都舒展開來,面前御史夫人干瘦的臉也變得怡目不少,在心中得意想著:吃男人哪有吃女人來的簡單,吃活人哪有吃死人來的舒爽。
他出身貧寒甚至可以說低賤,先人沒有遺澤,身后沒有靠山,生著一張難看的臉,吃起原告被告來就像蝗蟲般貪婪,拍起上級馬屁來就像野豬般皮厚,品德性情無任何可觀之處,但只要昊天老爺沒有收他,他便會繼續這樣執著堅定丑陋地活下去,正所謂只要天能容我,我便能活。
……
……
春雨連綿又下了兩天,臨四十七巷的生意還是那么冷清。
寧缺并不知道長安府有位叫上官揚羽的司法參軍,因為骨子里的貪婪從而替他解決了刺殺御史張貽琦一事最后的小麻煩,此時的他正端著微燙的面碗,望著被雨水不停沖洗的青石板,想著不久后的入院試,想著昂貴的學費和住宿費,心情有些郁悶,感覺有些冷,下意識里用左手緊了緊衣領。
雖說從那位背景神秘的東家手中免了整整一年的鋪租,細細一算等于是平空掙了三百兩銀子,但這銀子并不是現銀,只是紙面上的東西,若那東家真的扛不住官府的壓力又或是老筆齋即便無租金也經營不下去,便等同于零。
想到這點,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低頭用筷尖挑弄著碗里的面條,戳弄著鮮嫩的蔥花,完全沒有吃東西的欲望,這兩天他連寫字的興趣都沒有,更何況是這碗吃了好幾年、閉著眼睛不用聞都能猜到放了四顆花椒、三十粒蔥花的湯面。
鋪子外面的雨下的越來越大,嘩嘩擊打著地面,水花四濺成霧,視線越來越差,那戶部清運司庫房的外墻都快看不清了,寧缺端著面碗走到門檻上,半蹲著繼續看雨,然后開始低頭吃面。
忽然他抬起頭,向右上方望去。
一名中年男子撐著把油紙傘出現在老筆齋門外,囂張的雨水把他身上那件青衫打濕大半,腰間的劍鞘上也滿是水珠,正是免了寧缺一年租金的那位東家。
被雨水打濕了青衫,前襟后擺上的顏色有些發深,看上去有些狼狽,但奇妙的是這名中年男子沒有絲毫狼狽感覺,撐著油紙傘靜靜站在檻門,看著眼前毫無間斷的雨絲,神情從容平靜,就像看著滿街桃花一地陽光。
寧缺仰頭看了他片刻,沒有說話,繼續低下頭來吃面。
長時間后沉默,中年男子忽然低頭望向他,微笑說道:“面很香?!?
寧缺蹲在地上回答道:“吃的次數太多了,再香的面也就只是那么回事?!?
“我沒有吃過。”
“雖然你免了我一年租金,但我不打算請你吃?!?
“我喜歡你寫的字?!?
中年男子話題轉的奇快,就像二人眼前淋漓的雨水,滲不透雨傘便順傘面滑落,從這點可以感覺到此人平日只習慣發布命令,并且不允許下屬質疑自己命令。
“我也喜歡?!?
“寫的很好?!?
“我知道我字寫的很好?!?
中年男子笑了笑,說道:“字里面的……殺意很飽滿,我很少見到有人殺意如此飽滿無礙?!?
寧缺低頭沉默,看著手中捧著的面碗問道:“你今天晚上要去殺人?”
中年男子感慨回答道:“是啊,天能容我人不能容我,那我只好殺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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