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幾十里外的另一個公社。

前進公社衛(wèi)生院。

饒醫(yī)生，饒建國，正死死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飯碗，臉色鐵青。

碗里，同樣是黃澄澄的玉米面窩窩頭。

碟子里，同樣是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中午吃的就是這些，晚上吃的，還是這些！

一股煩躁的惡心感，從他的胃里直沖上喉嚨。

“啪！”

他將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這他媽是人吃的東西嗎？！”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像是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來之前，他不是沒有做好吃苦的心理準備。

他甚至想象過，這里的條件會有多差，生活會有多艱苦。

可想象，永遠是想象。

當這粗糙得能把喉嚨劃出血的窩窩頭，真真切切地擺在他面前時，當那股混合著霉味和土腥氣的味道鉆進他鼻子里時。

他所有的心理建設(shè)，瞬間崩塌。

連著兩頓！

他感覺自己的胃酸都在翻涌。

衛(wèi)生院里負責做飯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啞巴阿婆。

她被饒建國的動靜嚇了一跳，畏縮地站在墻角，驚恐地看著他。

饒建國煩躁地揮了揮手。

“沒說你！出去出去！”

阿婆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饒建國一個人。

他閉上眼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秦東揚那張清俊卻總是帶著幾分疏離的臉。

那個家伙……

現(xiàn)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也對著這豬食一樣的飯菜，難以下咽？

饒建國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絲陰暗的快意。

讓你清高！讓你裝！

到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我看你還怎么裝下去！

他仿佛已經(jīng)能看到秦東揚那張好看的臉上，露出和自己一樣便秘般難看的表情。

這個念頭，讓他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

可緊接著，一股更深的煩躁與無力感，又將他牢牢包裹。

明天……

明天還要繼續(xù)吃這個。

后天，大后天……

未來那漫長得看不到頭的日子，似乎都只剩下這一種顏色。

絕望的，土黃色。

那絕望的、土黃色的未來，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饒建國死死罩住。

他感到一陣窒息。

可胃里那火燒火燎的空虛感，卻又在瘋狂地提醒他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

得吃。

不吃，明天根本撐不下去。

饒建國又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最終還是認命般地坐了回去。

他閉上眼，像是奔赴刑場一般，抓起一個窩窩頭，狠狠咬了一口。

粗糲的玉米面劃過喉嚨，像是被一把鈍刀子來回拉鋸。

真他媽的難吃！

饒建國在心里咒罵著，咀嚼的動作卻不敢停下。

可就在這難以下咽的痛苦中，一個念頭忽然鉆進了他的腦海。

前進公社的條件尚且如此……

那勝利公社呢？

勝利公社是這十里八鄉(xiāng)里，最窮的一個。

窮得叮當響。

那里的伙食，只怕比豬食還不如！

一想到秦東揚那張清高孤傲的臉，此刻或許正對著一堆更加不堪的食物，眉頭緊鎖，難以下咽……

饒建國的心里，竟莫名地涌起了一股扭曲的快意。

這股快意，就像是給這粗糲的窩窩頭抹上了一層蜜。

似乎，也不是那么難吃了。

他甚至有些惡趣味地想，秦東揚會不會已經(jīng)吐了？

饒建國一邊咀嚼，一邊在心里惡狠狠地想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