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點點頭:“……挺好。”
“那就對了嘛!”周國軍一拍大腿,聲音里滿是理所當然的豪爽。
“我跟李書記就是這么說的!你們從那么遠的地方過來,坐了三天兩夜的火車,又是大卡車,又是牛車的,那骨頭都快顛散架了!到了這兒,再不好好睡一覺,那哪成?”
他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卻依舊跟打雷似的:“李書記本來天不亮就要去叫你們,被我給攔下了!”
“我說,秦醫生他們是來給咱老百姓看病的,是咱的恩人!這要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好,哪有精神頭工作?”
周國軍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股滾燙的暖流,狠狠地撞在秦東揚的心坎上。
他原以為會面對質疑,會面對失望。
他甚至準備好了最嚴厲的自我批評。
可他得到的,卻是這樣樸實到近乎笨拙的體諒和關心。
他看著周國軍那張真誠的笑臉,看著他眼底那份不摻任何雜質的善意,突然覺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謂的“窘迫”和“懊悔”,是多么的渺小。
是啊。
他們是醫生。
而這里的人,只是淳樸地希望他們的醫生,能吃好,睡好。
秦東揚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柔軟地包裹住了。
他鄭重地對著周國軍,深深地鞠了一躬。
“周師傅,謝謝你們。”
這一躬,讓周國軍瞬間慌了手腳。
“哎哎哎!秦醫生,你這是干啥!使不得!快起來!”
他連忙上前去扶,童志軍和鄭曉麗也感受到了那份震撼,眼眶都有些微微發紅。
“快快快,別站著了,早飯都給你們熱著呢!”
周國軍連推帶搡地把他們按在桌邊坐下。
很快,三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一碟金黃的炒雞蛋,還有一盤切得整整齊齊的醬咸菜,被端上了桌。
旁邊,還放著一摞白生生、暄騰騰的大饅頭:“趁熱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周國軍嘿嘿笑著,又轉身回了灶臺,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
秦東揚拿起一個饅頭,默默地掰開,就著咸菜,喝了一口滾燙的小米粥。
那股暖意,從胃里,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驅散了最后一絲宿醉的寒意。
這一頓飯,三人吃得沉默,卻又無比的踏實。
吃過早飯,周國軍脫下圍裙,大手一揮。
“走!我帶你們去衛生院!”
……
勝利公社的衛生院,與其說是一個院,不如說是用泥坯墻圍起來的一塊空地。
空地中央,坐落著三間低矮的土坯房,屋頂上鋪著茅草,墻壁上還能看到風雨侵蝕后留下的斑駁裂紋。
這就是公社唯一的醫療機構。
然而,當秦東揚三人跟著周國軍踏進這個簡陋的院子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院子里,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不下四五十口。
他們大多穿著打滿補丁的舊衣服,一張張布滿風霜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艱辛。
但他們的眼睛,卻無一例外,全都亮得驚人。
當看到秦東揚他們穿著白大褂走進來時,那幾十雙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瞬間被點亮的星辰,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審視。
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于絕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殷切與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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