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他們傾其所有,為他們這些外來者,粉飾出的一個太平。
一股比之前更深的羞愧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父母寵壞的孩子,只看到了餐桌上的糖果,卻從未想過父母為了這些糖果,在背后付出了怎樣的辛勞。
秦東揚看著他臉上變幻的神色,知道他已經想明白了。
他接著說道:“你等著看吧?!?
“待會兒我們去國營飯店,也一定能吃到好東西?!?
秦東揚的目光,穿過狹小的窗戶,望向了外面那片被暮色籠罩的黃土地,眼神變得深邃而悠遠。
“不過,也就只是這一次了,”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吃完這頓飯,往后的三個月,苦日子,才算是真正開始?!?
這話語不重,卻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直直地墜入了童志軍的心湖。
他怔怔地坐在硬板床上,感覺周身的疲憊都被這句話帶來的寒意給驅散了幾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茫然和……困惑。
他想不通,他實在是想不通。
腦子里像是有兩根線,擰巴在了一起,怎么也解不開那個死結。
秦東揚看著他那副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沒有催促,只是安靜地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口涼白開。
那份從容和鎮定,與童志軍的焦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終于,童志軍還是沒能獨自解開那個結,他抬起頭,目光里帶著一絲近乎求助的懇切。
“秦隊……”他的聲音有些干澀,“我……我還是有點不明白?!?
秦東揚放下搪瓷缸,發出“當”的一聲輕響,他好整以暇地看著童志”軍,示意他說下去。
童志軍組織了一下語,努力將自己腦中的混亂理順:“您是說,千陽縣的李書記他們,是為了面子,才傾其所有招待我們?!?
“可……可我記得,咱們剛到大西北,在省城的時候……”
他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三天前那個悶熱的下午。
綠皮火車的轟鳴聲仿佛還在耳邊。
接站的省衛廳李主任,那張嚴肅得像石頭雕出來的臉,也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李主任他……他讓我們吃的,就是窩窩頭,還有那玉米糊糊……就算頭天晚上有大肥肉片子,但是也不多啊!”
童志軍越說,臉上的困惑就越深,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按理來說,省城再怎么樣,條件也總要比千陽縣這個全國有名的貧困縣要好吧?”
“為什么……為什么反倒是省城的領導給我們吃粗糧,到了這千陽縣了,反而要準備好酒好菜?”
一邊是“富裕”地方的“怠慢”,一邊是“貧窮”地方的“盛情”。
這個問題,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這完全不合常理!
聽完他的話,秦東揚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笑容里,帶著幾分看透世情的了然,還有一絲對童志軍這份“天真”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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