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餅子,會浪費肉醬。
不收回餅子,這肉醬就全倒自己這兒了。
一瞬間,李大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急得滿頭大汗,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肉醬越倒越多,嘴里發出了一連串語無倫次的、帶著哭腔的吶喊。
“夠了夠了夠了!”
“行了行了行了!”
“停下停下停下!快停下!秦醫生!祖宗!快停下啊!”
那副手足無措、心疼到五官都扭曲了的模樣,哪里還有半分公社書記的沉穩。
“哈哈哈哈……”
秦東揚終于忍不住,被他這副滑稽又可愛的反應給徹底逗笑了。
他爽朗的笑聲在田埂間回蕩,清脆而富有感染力。
鄭曉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還沉浸在自我反省中的童志軍,也都被這一幕給逗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淚。
之前因為談及沉重往事而帶來的那絲壓抑,以及對未來艱苦生活的憂慮,仿佛都在這一刻,被這陣陣笑聲給沖散了。
牛車依舊在顛簸。
前路依舊是黃土漫漫。
但每個人的心里,卻都因為這一勺充滿了人情味的牛肉醬,而變得無比溫暖和明亮。
那陣陣笑聲,像是給這趟枯燥而漫長的旅途,撒上了一把提味的鹽。
在這荒涼黃土地上,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李大明和趕車大爺也不再推辭,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尖兒挑著那金貴的肉醬,配著粗硬的玉米面餅,一口一口,吃得無比珍惜,也無比滿足。
吃過了午飯,行程繼續。
陽光漸漸西斜,將每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顛簸,依舊是這趟旅途唯一的主旋律。
從最初的新奇,到中途的麻木,再到此刻,每個人都只剩下一種感覺。
累。
一種從骨頭縫里滲透出來的,無處不在的疲累。
也不知又顛了多久,當太陽把天邊的云彩染成一片橘紅時,前方黃土構成的單調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一簇簇低矮的土坯房。
“到了!前面就是咱們勝利公社了!”
李大明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了質樸的笑容,他指著那片灰黃色的建筑,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
牛車緩緩停下。
當秦東揚、童志軍和鄭曉麗三人從車上下來時,雙腳接觸到堅實土地的那一刻,都不約而同地晃了一下。
童志軍甚至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散架了,像是被拆開又胡亂拼湊起來的積木,每一處關節都在發出無聲的抗議。
鄭曉麗的臉色也有些發白,她扶著車轅,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唯有秦東揚,依舊站得筆直,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和輕輕捶打著后腰的動作,暴露了他同樣不好受的事實。
“三位醫生,這邊請!”
李大明熱情地招呼著,領著他們往公社的招待所走去。
所謂的招待所,只是一排孤零零的瓦房,墻皮斑駁脫落,露出里面黃色的夯土,門窗的紅漆也早已褪色,顯得老舊而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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