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像一道驚雷,狠狠地劈進了童志軍混沌的腦海里。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然-->>后,又在瞬間,渙散了。
是啊……
是為了什么?
他們,為什么要來這里?
答案,不而喻。
那個被他一直刻意忽略、甚至拒絕相信的答案,此刻,像一個猙獰的怪物,從地底掙脫出來,沖到了他的面前。
因為這里窮,因為這里落后。
因為這里的人,看不起病,買不起藥,小小的闌尾炎都可能拖成腹膜炎要了人命。
因為這里的醫療資源,匱乏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也正是因為窮,所以,這里沒有大米白面。
所以,他們只能吃著當地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玉米面窩窩頭。
所有的邏輯鏈,在這一瞬間,終于被強行打通了。
那個他一直無法理解的、荒謬的世界,露出了它最真實、也最殘酷的面貌。
童志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的血色,一寸一寸地褪去,化為一片死灰。
他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像是漏風一樣的聲音。
他想說什么,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原來……
原來……他才是那個最大的傻子。
那個“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
那個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可笑又可悲的小丑。
噗通,他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一屁股跌坐在了身后的長條凳上。
眼神空洞,宛如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像。
這場鬧劇,終于以一種慘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食堂里的氣氛,開始緩緩地解凍。
有人嘆了口氣,默默地拿起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在跟自己的嬌氣作斗爭。
一個小護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著那寡淡的玉米糊。
李主任看著失魂落魄的童志軍,搖了搖頭,最終什么也沒說,轉身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切,都在無聲中恢復了秩序,仿佛剛剛那場風暴,從未發生過。
而另一個角落里,饒醫生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著那個將童志軍徹底擊潰后,便面無表情地拿起自己吃光了的的餐盤,走到回收處,然后轉身離去的背影。
秦東揚的背影,挺拔,冷硬,像一把出了鞘,又緩緩歸鞘的利刃。
鋒芒畢露,卻又收放自如。
饒醫生的嘴角,在無人注意的角度,再次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他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那帶著鐵銹味的涼白開。
真厲害啊,這個秦東揚。
他心里冷嗤一聲。
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早餐風波,他三兩語,就將一個愚蠢的刺頭,變成了他用來立威的墊腳石。
先是用雷霆手段,將其定義為“逃兵”、“巨嬰”,徹底孤立。
再用悲情敘事,引動所有人的愧疚與同情,占據道德高地。
最后,用一個誅心的問題,徹底摧毀對方的意志,完成精神上的絕對碾壓。
一套組合拳下來,行云流水,干凈利落。
不僅解決了麻煩,還順便給所有人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課”。
更重要的是……饒醫生的目光,掃過那些重新開始默默吃飯,眼神卻已然變得不同的隊員們。
他看到了一種叫做“敬畏”的東西。
秦東揚,這個年輕得過分的帶隊隊長,通過踩著童志軍這塊愚蠢的石頭,在醫療隊所有人的心中,成功地、也是牢固地,立起了他絕對的權威。
好一招殺雞儆猴,好一招踩著別人上位。
饒醫生的眼神,變得愈發深邃而玩味。
這個秦東揚,比他想象的,還要棘手。
也……更有趣。
這趟大西北之行,看來,不會那么無聊了。
.b